第23章 树生教派第2/3段
神官的新任助手打量着四周,这是他第一次来树生教派的圣地,他看见的每一块石砖、每一根石柱、每一堵墙壁,都比在外头看到的大上好几倍,这让他产生了一种错觉,就好像自己是一只蚂蚁,不小心误闯了人类的宫殿。
助手不由自主地低头看向这条不为人知的地下河,黯淡的灯光下,他的面容倒映在上面,时间久了似乎有些扭曲。恍惚间他眼前浮现出种种幻觉,好像河面下冒出无数有腹胀如鼓双眼凸出的恶鬼,要把他拉入黑暗冰冷中与他们为伴,一会儿那些恶鬼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株巨树,它并非遮天蔽日,却又足够高大,周身燃着黑色的火,枝桠遍布凸起的棘刺,崎岖得像是山脊,藤蔓和树身上长着无数眼球一样的东西,影子里也有无数根触须在蠕动,分明至凶至邪,助手却生出了看到母亲笑脸的那种安心和温暖感,仿佛倦鸟投林,乳燕归巢。
他甚至嗅到了香气。如今的提炼技术已经足够发达,贵族们热衷于购买各种调配好的昂贵香水,助手也是参加过很多贵族晚宴的人,不是这种身份他也不能如此年轻就成为神官的助手,他熟悉龙涎香、麝香、檀香和各种昂贵的植物精油味,但都不能与这种香气匹敌,它温柔而从容,入鼻的瞬间就像温水那样漫过四肢百骸,让人不由自主地张大鼻翼。
香气的氤氲中,巨树看起来更加可亲,年轻人在巨树的倒影中开始回顾自己的人生,他忽然发现自己一无所有,于是想要拼命地在空气中摸索什么,他把手伸到了河水里,那河水也突然温暖起来,一如出生前的羊水,原来它就是安心的归处。八壹中文網
助手的神情变幻莫测,一时朦胧得像是弥漫水雾,一时清醒得像是擦亮水晶,仿佛刚从梦中苏醒。他的身体渐渐失去平衡,不由自主地向河面倒去,想要投进死亡的怀抱。
撑船的人猛地发现了这异状,他鹰爪一样有力的手扯住助手的领子把他拉回来,助手一个踉跄倒在船舱里,阴毒的寒意瞬间从手指侵袭了他的身体,仿佛冰霜封住了灵魂,连血管都像是被寒冷冻结。
“你最好更靠近那盏灯一些,如果你还想保住自己的手。”撑船的人淡淡地说,“对于普通人,这流淌着神力的水是至毒的,它会让你回忆起一生中的不幸,再用幻觉构建出你最渴望的场景,在那里不安得到了宣泄,仿佛在装满感情的水桶上打开了一道小口,那些积压许久的洪流不顾一切,从这个出口倾泻而出,最后压力过强,水桶崩裂。”
“神力?”助手从僵直中回过神,爬向灯火的同时悄悄地打了一个寒噤。他已经算是离这教派核心很靠近的人了,却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地界。
“是啊,神力……狂热的信徒向他的神明献上无数祭礼,渴望到达没有欲望,没有烦恼,没有色相,没有业障之地,神明于是投下它的根茎化为河水,收下祭礼满足圣徒们的愿望。这里可不是简简单单的祈祷堂,它原本……是一座祭坛啊。”神官轻轻地说,好似害怕打扰河水中千百年积累下来的亡灵。
“到了目的地不要发出声音。”神父提醒他,“圣子应当还没有苏醒,但万一他醒了,不要试图抵抗,一心逃跑就好,他不是现在的你能抵挡的,我会去救你。”
助手觉得身上略略恢复了温暖,手指也渐渐能够动弹,他终于爬起来,却不敢再去看河面,而是把视线投向四周。他们已经穿行到新的河道,突然光亮大盛,通道几乎有六七层楼高,四周壁烛燃烧着暖黄色的光焰,烛光铺成漫长的光带,向着远处的门扉延伸,一根根立柱支撑着绘满壁画的穹顶,在烛焰的光晕里忽明忽暗。
真是奇特,明明这里有超过百年未曾修缮,它们早该腐朽的一切灰飞烟灭,那些壁画却依旧灿烂如新。画家用凝重的笔法描绘树生教派的神明在人间显圣的故事,有沉疴的病人经历了刮骨的痛苦,灵魂升入天界;有盛大的祭典来临,大祭司和神官挑选最虔诚的信徒把他们送到神的身边。死亡在那个时代是平常而温馨的东西,人们相信人生的终极价值不取决于获胜的方式,而取决于毁灭的形态。
“那些画……?”助手的语气有一些疑问。
“非常美丽对不对,但这些东西没办法出现在人前,他们只能被深埋在墓穴中,绝不能被常人所见。你看到那些颜料的色彩了吗?它们这么鲜艳持久是因为混合了神血金银和桐油,只有教派中最虔诚的人触碰它们才会安然无恙,所以这些壁画大多是一代代大祭司和圣子们描摹补全的。”神官把船划入火光中,淡淡地解释。
但如今已不是如此了,人们挖掘神的埋骨里,啃食神的遗骨,觊觎神的遗产。这些壁画便像是人仰望星空时看到的星光,作为本体的恒星搞不好已经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而毁灭了,如今这个圣地流露出来的神灵世纪的色彩,更像是那业已毁灭的恒星所投射过来的光。
助手被那些画摄住了心神,完全没发现船什么时候靠岸的。小船的船头撞在石岸上,披着黑氅的撑船人扔掉长杆登岸,揭开了自己的兜帽,他的头上戴着一枚鹿头骨面具,完全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嘴唇和下巴,鹿角苍白而修长,如同光下繁茂的树枝。
助手屏息、亦步亦趋地跟在神官身后,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抬头只能看到神官黑色的背影行走在火焰颜色的通道里,好像孤独的灵魂走进地狱。
终于他们来到道路尽头的门扉,这座门扉也足足有四五米高,像是专门为巨人打造。大门并没有合拢,神官和助手能看到门后是一座开阔的殿堂,殿堂中间的水桶上打开了一道小口,那些积压许久的洪流不顾一切,从这个出口倾泻而出,最后压力过强,水桶崩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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