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面第2/3段
冯国金从那家店出来,酒劲儿散差不多了。差不多回家?望着刚刚来时走过的路,仿佛不是他自己一个人在走。恍惚中,他看见街对面一辆黑色奔驰车停下,一个高挑漂亮的十七岁女孩走下来,她的眼睛是红肿的,里面没有从她身边路过的那些打工者眼中的憧憬跟向往,只有一潭死水。女孩走到街这边,与冯国金擦身而过时,拿手背抹干了眼角残存的泪水,拉开刚刚那一家医疗店的玻璃门,很有礼貌地问阿姨好,但没有半点犹豫,选购了一早相中的那款价值八千块的助听器,小心地揣进大衣怀中,走出店门,顺着冯国金来时的路,顶着寒风,一心朝着那个已不复存在的砖头房走去。一个小时,也许她步子比冯国金要慢一些,两个小时,走到星月初升,走到手脚冰凉。路过农贸市场时,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在漆黑中徘徊许久,终于等到买菜归家的人大多散去,才踏入那道门,来到农用产品的柜台前,买走了一瓶农药。穿过一排排的新鲜蔬菜、粮油瓜果,她走得比刚才更加艰难,终于回到了那个只属于她和另一个男孩的秘密天地。女孩帮男孩戴上新买的助听器,让男孩试试,能不能听得清声音。男孩听到了,可他随后听到的却是自己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残忍的故事。女孩跟男孩坦白,自己想死,那瓶东西她已经先喝了。男孩用含糊不清的发音说,我陪你。两个人饮尽了那瓶对他们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蜜糖,安静地躺在床上,等着星星跟月亮陪他们一起去。女孩突然又想起什么,是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仅存的善意,她要把它带走,于是找到一枚刀片,亲手把它留在了自己身上——她已经不怕痛了,可为什么连最后想抓住的一根稻草,都是被狠心的人动过手脚的,不纯粹的?令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痛苦无比,受尽折磨?或许,男孩不忍心看女孩受苦,含泪帮她先走一步,随后再赴约,也或许,是女孩自己动手,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轻易箍紧她的咽喉,不容她一丝喘息,那一瞬间,她只想要快一点脱离苦海,再快一点。女孩闭上双眼的一刻,男孩就躺在她的身边,跟残存的时间做着最后的较量。对女孩来说,这能不能算是一种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幸福?至少对男孩来说不是,因为他的哥哥在此时无意闯入,抱起他的弟弟飞奔向最近的那家诊所,哥哥有他自己的私心,他不肯就那样放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负责任地离去。男孩被救了回来,可女孩已经死了。男孩的哥哥再度返回原处,又抱起女孩的尸体,安顿在那辆面包车上,或许只有他清楚,女孩的死到底归咎于谁的手,或许他在心中已经为女孩想好了一个体面的安葬方式,也或许只是醉意,令他来不及多作思量。只可惜,那个月朗星稀的冬夜,也跟他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女孩最后的那条路,没有人可以替她走完。冯国金不行,他也没有资格。冯国金拦了一辆出租车,朝家的方向而去。一路上,他都紧闭着双眼,自己从来不是个善于发现美的人,可他至少清楚,不美的事物,自己也从不愿再多看一眼。
一年后的春天,冯国金向组织申请,办理了病退,用同事们调侃他的话说,告老还乡了。本来还要在大队长的位子上再多坐五年,上面领导也极力挽留,可冯国金的理由是,自己要搬去深圳帮女儿小两口带外孙女,坚决要享清福的心谁也留不住。另一方面,几个月前单位组织体检,自己肺上拍到一块阴影,是什么还说不好,大夫建议他做病理切片,冯国金犟,不做。与其说是不敢知道,不如说是不想。领导劝了又劝,冯国金只好把理由合二为一,说,我就想好好多活几年,陪陪家里人。
明白冯国金去意已决,上面只能从公安部抽调一位平级干部接替他,刘平升任副队长。
刚开春,河面还没完全油瓜果,她走得比刚才更加艰难,终于回到了那个只属于她和另一个男孩的秘密天地。女孩帮男孩戴上新买的助听器,让男孩试试,能不能听得清声音。男孩听到了,可他随后听到的却是自己有生以来听过的最残忍的故事。女孩跟男孩坦白,自己想死,那瓶东西她已经先喝了。男孩用含糊不清的发音说,我陪你。两个人饮尽了那瓶对他们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蜜糖,安静地躺在床上,等着星星跟月亮陪他们一起去。女孩突然又想起什么,是这个世界对她来说仅存的善意,她要把它带走,于是找到一枚刀片,亲手把它留在了自己身上——她已经不怕痛了,可为什么连最后想抓住的一根稻草,都是被狠心的人动过手脚的,不纯粹的?令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也要痛苦无比,受尽折磨?或许,男孩不忍心看女孩受苦,含泪帮她先走一步,随后再赴约,也或许,是女孩自己动手,世间任何一样东西都可以轻易箍紧她的咽喉,不容她一丝喘息,那一瞬间,她只想要快一点脱离苦海,再快一点。女孩闭上双眼的一刻,男孩就躺在她的身边,跟残存的时间做着最后的较量。对女孩来说,这能不能算是一种他人永远无法理解的幸福?至少对男孩来说不是,因为他的哥哥在此时无意闯入,抱起他的弟弟飞奔向最近的那家诊所,哥哥有他自己的私心,他不肯就那样放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不负责任地离去。男孩被救了回来,可女孩已经死了。男孩的哥哥再度返回原处,又抱起女孩的尸体,安顿在那辆面包车上,或许只有他清楚,女孩的死到底归咎于谁的手,或许他在心中已经为女孩想好了一个体面的安葬方式,也或许只是醉意,令他来不及多作思量。只可惜,那个月朗星稀的冬夜,也跟他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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