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6 使命降临第1/3段
轩辕塔上夜深人静。
所有侍从护卫都被放走了,只剩怀化春一个。执务室四面透露着暗夜里的星光,宽大的桌子上堆满了文书案卷,两盏长明灯悬在他身后,照亮那一小片,其余仍是黑暗。
白皓修觉得这副画面挺令人伤感的。
怀化春坐在那儿,好像那摸黑夜行,留取丹心的古人。又好像一头猛兽选择被规则约束了,一个曾经跟自己一样横刀立马的少年人短暂地绽放过了,开始背上责任和枷锁,然后渐渐地被历史涤去,老去。
“坐吧。”怀化春甚至不太愿意抬起脸来看他。
白皓修从黑暗中现身,还是站得挺远。
怀化春推开工作,点燃随身的烟杆,想了想,又把酒壶也掏出来,远远抛过。
白皓修接住,猛灌一口之后差点呛到,这酒真烈。
怀化春打量他,“不会喝?”
白皓修摇头咳嗽。
怀化春有点沧桑地吞云吐雾,“流落他乡那么长时间也不曾买醉啊?”
白皓修含沙射影地说:“有什么用呢?”
“……”怀化春也许怔了怔,但光线太暗,看不清楚。
白皓修再灌一口烈酒,喉咙滚烫,身上热了起来,喟叹一声,“总督,您吩咐吧。”
怀化春觉得这家伙酒意上头之后眼睛透亮,分外耀眼。缓缓道:“说起来镜儿的母亲,就是从你那个小国来的。”
白皓修静待风雨。
怀化春说:“弥洛国,是吧?不过祖上是圣炎的巫觋一脉,他们曾经得罪过魂师,身上有个诅咒……女性族人若结婚生子,生下女儿的,会克死丈夫。什么时候,什么原因死亡都不确定。也许十年二十年,也许一天两天。在那之前如果又生了女儿,这份诅咒由哪个孩子继承也不确定。”
白皓修凝重而又悲伤地望着他。
怀化春抽了口烟,接着说:“如果生的都是男孩,诅咒隔代传给男孩的女儿。就这样,男性族人留了下来,但他们所生的女孩会被溺死。镜儿的母亲,被乳母抱着逃出来了,是在弥洛国长大的,后来赶上海难,和乳母分开,一个人漂洋过海,在静灵界的南边流浪。
“我十七岁那年,闹了次离家出走。我打算在渝州坐船出海,去找那个臭名昭著的海盗组织,血狱同盟。甚至还有点想加入他们呢,呵呵……上船之前我大哥找来,我们在海上打了一架,正好弄翻了一艘船,人牙子的‘货物’满载,从一个个箱子里钻出来的。
“我们忙着救人。屎尿的味道,疾病的味道。我被大哥拎着脖子臭骂,他说你看,这就是你要的生活?这就是你要的活法?我气不过,就去杀那船上的押运,我哥拦着,叫我去通知渝州官差。我去了,但我很烦他,因为他总是对的,明明只比我大一岁多。”
白皓修听到这里,已经从那份云淡风轻中听到了几分哽咽。
怀化春淡淡地说:“所以我报了官就走了。不过这一走,没再出海,就是在渝州晃着。我总在想我哥指挥当地署衙办案的样子,或者他会亲力亲为地去安置那些难民。一想这些我又烦,烦了两个月,他居然还没来找我。”
白皓修突兀地笑了一下,心想那是什么感觉?他没有兄弟姐妹,终生也无法体会了。
怀化春说:“我就又溜回那海边。谁知道,那家伙在粥棚里帮忙布施,被一个小姑娘指挥地团团转,鞍前马后,笑得忘了自己姓什么似的,我的事更是早抛到九霄去了。”
白皓修静默不动。
“我,从没见他那么开心过。”怀化春感慨往事如烟,“在家里的时候总是一板一眼,爱教训人,但很敬重父母。长辈们叫他干什么就干什么,让他以后娶高门大户的小姐,他也没说个不字。我看不上,没点野性……所以当时,我就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他们身边,我想看我大哥的笑话。”
白皓修百味杂陈,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将总督看做领袖、师尊、父辈,远远超过了幼时对明城凌志那般偶像式的崇拜幻想……这位的再造之恩虽然不单纯,又残酷,可他终究是受益者,什么都没有回馈过。
“外界传言我和我哥都对那姑娘倾心,其实是假的,我就是想膈应他们一下而已。”怀化春笑得有点落寞,“我动过心的姑娘,反而是老陆家的小妹妹……”
白皓修的鼻子开始发酸。
怀化春抖了抖烟灰,“查出大嫂家族诅咒的,是我母亲,后来的事谁都知道了。我不想让这些事影响镜儿,可惜我对女儿家的细腻一无所知。她这么聪明。”
白皓修头脑中旋风卷过,终于能将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折家。
——怀芳镜母亲的娘家么?
怀化春眼神发直,慢条斯理地抽烟,脊柱中的劲力一丝丝地往外泄露着,魁梧的身材似乎在缩水,一点点地变得矮小、佝偻。
白皓修转身走到一侧缺口处。
危崖百丈高,凛冽的风贴着塔身自下不字。我看不上,没点野性……所以当时,我就像牛皮糖一样黏在他们身边,我想看我大哥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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