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 黑鸟第1/4段
陆扬名坐在两刃峰的石崖边,一遍又一遍用清水洗涤着长剑,即使这把剑已经明亮得如同镜子一般,他还是无聊地重复着。
拜入仙剑门已经两年了,他又是在杀伐最重的执法剑堂,这些时间他杀了许许多多的魔道,又或是说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多少都有些罪恶,有的人因为欲望作恶,有的人因为仇恨作恶,有的人因为执念作恶,他们利用法术随自己意愿地支配杀戮凡人,最终迎来了清剿。他们在自己的地盘上,自称为神明,将恶的火焰随意泼洒不在乎烧到了谁,但当破邪剑出现的时候,这些原本无所不能的恶全都不堪一击。
在一次次除魔任务中,陆扬名只觉得手中的剑越来越快,以至于当剑锋划过敌人的身体时,他的感触变轻了太多,他竟然习惯了杀人。当意识到这一点时,陆扬名连挥剑都变得困难。
他本想叫郑到出来聊聊天,但郑到似乎比他更忙,他每天只休息两个时辰,有数不尽的工作需要完成,因为他只剩了一条手臂,所以必须付出成倍的努力。陆扬名当然不希望好兄弟这样,他准备在什么时候或许可以拉郑到一把,但郑到似乎不需要他也能成功。
陆扬名有时挺佩服郑到的,他的挥剑总是坚定,不留余力的,他似乎从来不会遇到自己这样的烦恼。
“陆师兄,你怎么会一个人在这里?”某个稚嫩的女声将他的注意力拉回来。
陆扬名回头看了看这位非常年轻的师妹,眨了眨眼,她叫什么名字来着?他不太会记人名。
“我刚刚完成了任务,在这边休息一会。”
师妹看见那双清澈的眼眸,感觉心跳都加快了。两刃峰的石崖上寒风瑟瑟,白云如海潮般逼近黑色山壁,随后滚动着翻涌破散。一个想法出现在师妹脑中,这里只有她和陆扬名两个人,他们可以说许多话,别人都不会知道。
“怎么了?”陆扬名笑着问到。
师妹的脸忽然红了,她急忙取出一个信封:“这是新的任务,剑堂师兄让我带给你的,我找了你好久。”
“哦。”陆扬名将剑收入妙手空空后起身,他接过信封,神色认真:“又有魔道?最近魔道太多了。”
师妹说到:“最近下面在打仗嘛,魔道多也很正常。师兄也不必这么劳累,休息一段时间也无碍,就坐在这看看云也好,就算你不去管他们,有一天他们分出胜负,天下太平了,魔道自然就少了。”
她觉得这位陆师兄法力高强,做事认真,还平易近人,哪里都好,就是有点太死板了,别的师兄一次任务巴不得做越久越好,这样才好利用职务之便捞好处,偏偏这个陆师兄不懂这些潜规则,不会要好处不说,即使是吃力不讨好的任务,他也跑得最快。导致剑堂许多弟子背地里讲他坏话,阴阳怪气那位大侠怎么怎么样,那位大侠怎么怎么样。
陆扬名眉头微皱:“就算凡人打仗我管不着,但有人用法术对付普通人就是不对,这根本不公平。这种事如果我们都拖着不去管,下面会乱成什么样子,又有多少人会因此送命?我怎么可能置之不理而在这看云?”
师妹没想到自己好言相告,陆扬名反而有些急性,倒是成自己不对了?她对陆扬名好感消减了些:“陆师兄,这天下这么多人,动荡与苦难是常有的事,魔道就像野草一样,一茬一茬在这些苦难中疯狂生长。你只凭一人一剑,能救多少凡人?”
陆扬名认真看着她说到:“救不完,也要救。”
师妹一时语塞,本来还想将陆扬名留下来的,现在看来有点话不投机半句多了。
陆扬名见此不再管她,御剑飞天,没入云海之中,投向了下方无穷的战火。
师妹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个世界上还真有这种好人?可是好人没好报呀。”
彼时正是梁王朝末期,瀚国的铁蹄还未踏破拒北坚城,但王朝内部早已腐朽不堪,数以千万计的黎民在水深火热中煎熬,而贵族豪强们仍不知疲倦地吮吸着他们的鲜血,于黄金与丝锦中醉生梦死,在庞大统治系统的底层,这些草民干瘪、贫弱,绝望从每个人眼中滋生。而他们却不得不抬着大梁这驾大车,一步一步走向黑暗的未来,有的人已经认清了,有的人还在抬着。
这时四州之内六贼并起,残忍的战争如同瘟疫一般蔓延,反贼之中还有妖人运转邪异法术,在战场上无往不利,一座座城池被接连拔下,仿佛势必要用尽一切力量打碎这驾豪华的大车,用脏兮兮的拳头揍在那些车中权贵的脸上。这种时候,是贼更恶还是官更恶?正道果真就比这些魔道更加正义?或者说,大家都不干净。
安阳城某酒馆中走进两个黑衣男人,在他们后边跟着五个女孩,最大的有八九岁,小的只有四五岁,她们衣衫褴褛好像是从什么地方逃难来。
两个男人点了一桌好菜,边喝酒边吃肉,却只扔了两个馒头给这五个女孩,并让这些孩子蹲到角落去,不要影响他们吃饭。
酒馆中人看着他们纷纷侧目,却又收回目光,用最小的声音交谈着。
二楼某个青衣白净男子见到此景,神色不悦,叫来小二寻问:“他们是什么人?”
小二低声要说,又有一白衣男子坐在青衣男子桌旁,仿佛也等着听他的话。
青衣男子看见此人身形高大,容貌俊朗,衣物不染尘埃,腰间锦带纹绣精致上面悬挂着价值不菲的玉佩。他眉头微皱:“哪里来的少爷?坐我这边干嘛?”
陆扬名一愣,随后说到:“兄弟,我也想听听。暂坐一下,一会请你喝酒。”
青衣男没想到这人这么自来熟,说到:“谁跟你兄弟?谁要喝你的酒?”
陆扬名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嘛。”
青衣男子一看见陆扬名那开朗的笑容,一时生不起气来,只无奈道:“你坐吧。”
小二看了看二人,他们都等着听,于是他说到:“诸位不知,淮南一带最近出了伙土匪,那土匪的首领是个女魔头,她召集了许多人造反,已经攻下了数座城池……”
青衣男打断他说话:“我问你那下面是什么人?你扯什么女魔头,又是土匪。他们不是叫太平军,那首领不是叫太平将军?”
“是,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小二点头:“没想到客官这么了解。正是因为这伙人造反,让整个安州不得安宁,征兵的征兵,逃难的逃难。这些女孩估计是遗下的,或者是被家里人卖掉的。
那两人是城中金氏商会的人,抓这些女孩,恐怕是要送去当妓。”
青衣男子与陆扬名同时一拍桌子异口同声:“岂有此理!”
青衣男子还有话没骂出来,但看陆扬名似乎比她还激动,陆扬名道:“这么小的孩子当什么妓?”
小二讪讪一笑,这位公子看穿着就知道不是一般人家,看样子是没经历过什么人间疾苦,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大多不过是嘴上骂两句罢了,又有谁会真为那些孩子做什么?
小二劝到:“二位消消气。各人有各人的命,是贵是贱都是命啊。”
青衣男子说:“我就不信命,如果这就是命,那就把它打碎,让每个人都能选择自己的命。”
陆扬名看他,这人真是说到他心坎去了。
随后青衣男子留下些铜板,就下楼去,陆扬名也跟过去。
“你过来干嘛?”
陆扬名道:“说好请你喝酒,你怎么跑了?”
“不喝了,没心情。”青衣男子冷冷道:“少爷,你最好不要跟着我,免得惹麻烦,一会要是打起来了,你躲远点。”
陆扬名道:“说不定我能帮忙呢。”
青衣男瞥了他一眼:“你?虽然你挺高的,但却不像会打架的样子,打架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少爷,你还是省省吧。”
陆扬名也不辩解,只双手抱胸在倚在楼梯边看着。
只见青衣男走到那两个黑衣男旁边的桌子,他点了一桌饭菜,随后向那五个女孩招手。几个女孩不停吞咽口水,但目光一直看向黑衣人,不敢过去。
两黑衣人停下狼吞虎咽,用手巾擦了擦油手。其中一人道:“真她娘不长眼,狮子毛也敢捋。”
青衣男冷冷道:“狮子我没看见,黑狗倒有两条!”
刚刚说话那人站起来恶狠狠盯着青衣男道:“道友,路走窄了。”
青衣男也站起来,他虽要矮些,但气势丝毫不弱,他再次看向几个女孩:“你们过来,他们不敢动你们。”
一个小女孩果真往前了半步,另一个黑衣人举起巴掌就要扇过去。青衣男死死盯着他的手,一朵黑色的火焰在他手中燃烧,他疼得连连甩手,在衣物上熄灭火焰后,他看手心已被烧烂了一块肉。
两个黑衣人大怒,青衣男道:“出去打吧,若是你们输了,放了这些女孩。”
“你他妈活腻了?我们是淮烟门的人!”
“我管你他妈什么门?打不打?今天你们不打赢我,别想把这些女孩带走!”
二人没见过这么浑的的愣头青,但他们也不怕,便与青衣男到街上赌斗。
这时三人都出去,几个女孩战战兢兢立在墙边,陆扬名坐在一桌饭菜旁,朝她们招手:“别怕,他们出去了。”
陆扬名容貌英俊,几个小孩也觉得他亲切得多,再加上肚子咕咕叫,便不管那么多,围坐过来,开始吃起了饭菜。其中一个女孩坐在陆扬名旁边,她年纪稍大,脸上有点脏兮兮,她哭道:“谢谢哥哥。”
陆扬名用手把她的眼泪和脸上的污渍擦干净,然后笑着拍拍她的头:“不用谢,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父母都叫我大妹,这是二妹。剩下这些妹妹也没有名字,为了好记就一起叫作三妹、四妹、五妹。”
陆扬名道:“好,没事了,你们先吃饭吧。哥哥会保护你们的。”
陆扬名用神识看向外面,只见青衣男以一敌二招招致命,直取要害。两个黑衣人有些惜命,不敢以伤换伤,节节败退。两方都是练气中期修士,虽有所忌惮没用法术,但拳脚招式已然足够致命。
眼看两个黑衣人支持不住,这时人群被分开,在许多仆从的簇拥中,一位身着红底金纹锦衣的年轻人现身。
他一出场便招呼仆从将周围看戏的人全都赶走,随后他来到两个黑衣人身旁:“你这魔道好生狂妄,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当街找麻烦,要是今日让你逃了,小爷我就不必再混了!”
说罢他抛出一条绳索法器,法器好似一条长蛇向青衣男子缠绕而去,男子身影灵活脚下生风,屡屡躲过。锦衣年轻人向两个黑衣人骂道:“还不动手!”
黑衣人反应过来,二人蓄集法力,双掌之间汇聚两扇巨大的风刀。只见两面风刀挥出,青衣男跃起从缝隙间擦身躲过,然而绳索立马跟上将他从头到脚缠了个结实。
此时他发髻脱落,衣物也被划破,露出雪白的锁骨,眼中满是愤恨不甘,这一看原来是个女子。
“哟!还是个美人!把你献给师父,他老人家一定喜欢。”锦衣年轻人盯着她的身体,上下扫过。
“呸!”女子啐了一口,被他躲开。
他嘲讽到:“性子还挺烈,到时调教一番看你还有没有这等脾气。”他说完看向两个黑衣人:“你们俩找的人呢?”
两人连连赔礼:“少主,您吩咐的事,我们不敢耽搁,人就在里面。若不是刚刚这个不长眼的打扰,我们已经送到您那了。”
说着三人往酒馆内看去,只见白衣男子正坐在桌旁安慰几个小孩,叫他们不要害怕继续吃。
那少主大声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不长眼的东西,赶着想上路了。”
不用他说众多仆从一拥而上,陆扬名看着他们,从座位上缓缓起身,随后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好似被阳光一晃,许多恶仆就被撂倒同时变成一条条弧线被扔出了门外。
紧接着,后面进门的两个黑衣人就被按住了肩膀。太快了,他们根本不知道陆扬名怎么来到他们面前的,两人顿时被吓白了脸。陆扬名将这两人如同捉鸡一般也扔了出去。
他来到门口,伸出两根手指,向青衣女子一指,口中吐出一声:“破。”只见青衣女子身上的绳索寸寸断裂,青衣女子挣脱出来,收拢衣物,警惕地看着众人。
那少主脸色一阵红一阵黑,最后额头有许多冷汗流下,他看着陆扬名:“道友莫非要与这个魔头沆瀣一气,你可知道我师父是谁?修行不易,不要自找麻烦。”
陆扬名说到:“好人坏人我还是能分辨得清,至于你师父,若他也是什么恶徒,我不介意连他一起收拾了。”
“好!”那少主恶笑一声:“本少就是金氏商会金郎,家师乃是淮烟门长老千变无影手唐仲杰,你们二人可敢通名?”
“陆扬名。”陆扬名丝毫不惧,随口将名字说出。
青衣女子也不示弱:“陈青莲。”
“各位山水有相逢!”说罢那少主带着一众仆从离去。
陆扬名看看陈青莲:“你无碍吧?”
她还是绷着脸道:“没事。”她不看陆扬名进入屋内照看几个孩子。
陆扬名问到:“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这些孩子我会想办法送出城去安顿好,如果有家人,我会替她们找到,如果没有就跟着我。”陈青莲说完,最终犹豫一下还是说到:“多谢了,陆扬名。”
“你怎么好像不太喜欢我?刚刚我还救了你。”陆扬名说到。
陈青莲想起刚刚,面上有几分羞怒:“不用你救,我如果拼了命,那三人都得留在这里。更何况,你是正道,我是魔道,我们注定水火不容。”
陆扬名继续说:“我只知道我们都是好人。一个人是正是邪不应该看他所用的法术,所修炼的功法。而应该看他行善还是作恶。我能感觉到,你是个好人。”
女子被他说得一愣,看了他半天,随后说到:“怪人。”
两人关系和缓了许多,不久有一队官兵来到,二人因为带着孩子无法逃走,被团团围住。官兵以拐卖儿童的罪名将他们抓住,陆扬名不好反抗。
一则他如果反抗,引来更多官兵,还怎么带这些孩子出城?二则,他不愿对这些凡人使用武力,他觉得自己既然什么罪都没犯,朝廷调查清楚后就该把他放了,这些孩子也会由这些当官的安顿送回。说不定真相大白后金郎那伙人还会被朝廷抓起来,虽说修士他们抓不住,但整个贩卖儿童产业里那么多人,将他们连根拔起也好。
陆扬名就抱着他这不切实际的想法,被几个凡人抓入了大牢。
陆扬名在牢里蹲了半天,他想那些孩子或许已经被官兵送回去了,陈青莲他倒不担心,她要是想跑这些凡人肯定拦不住她。谁知陆扬名等半天等来的不是升堂开庭,而是被小卒簇拥而来的晦气脸管营。
那管营二话不说吩咐小卒拿着棍棒进来一通乱打,陆扬名把他们的棍子拍飞:“什么意思?”
管营诧异:“有点本事。什么意思你不知道?这叫杀威棒!想要不遭罪就拿买命钱来。”
“什么?我又没犯法你打我干什么。买卖儿童的金氏商会,你们去抓他们呀。我可以和他们当庭对峙。”
管营冷笑道:“你犯没犯法你说了根本就不算,来了这里你就要服老子管,如果不听话,再硬的骨头也给你打断!”他向周围人说:“不给买命钱,就不给他吃饭,看他撑得住几天。”
“荒谬。”陆扬名感觉自己从来没遇到过这么无礼的事情:“这难道就是大梁的官兵?”
“你说大梁怎么了?”管营突然提高声调,他吩咐旁边的人:“你们都记下来,这人对大梁不满,蓄意谋反!”
这时一个眼尖的狱卒看见陆扬名腰上的玉佩,对管营使了个眼色,管营立马指着陆扬名道:“你那藏的是什么?一定是赃物,快交出来。”
陆扬名眉头紧皱:“这是我爹送我的,保平安的。”
“在牢里,我就是你爹!”管营大叫到。
陆扬名撞开几个小卒一拳把他打翻,他倒在地上,满嘴碎牙。陆扬名阴沉着脸:“你们别太过分了。你们就是这么当官的,你们这么当官,百姓们还不得被你们欺负死?”
几个狱卒一边拦着陆扬名一边想把管营扶起来逃跑。陆扬名缓缓说到:“不用走了,说清楚再走。”
不过片刻所有狱卒都被陆扬名关在了牢中,他们眼中已经充满了恐惧,甚至还有人尿了裤子。
“我问你们,我和金氏商会的案子什么时候升堂?”
几人战战兢兢地说:“大侠饶命!都是郡守大人,他收了商会的好处让我们来抓你,这案子已经被打成铁案了,他叫我们在牢里把你杀了,当作反贼向朝廷邀功请赏。”
陆扬名拳头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这回是真的怒了。陆扬名继续问:“这种事情多不多?”
几人回答:“不少,不少,都是郡守叫我们干的,我们为了保命才不得不这样。”
陆扬名又问:“那几个女孩呢?”
“送去商会了。”
陆扬名转身便走,看见一个青色人影正将牢房全部打开,她召集这些犯人寻起火把,似乎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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