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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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桃花微喟道:“这样说未尝不可。”

  沐沐说道:“不助人就没有快乐的了?”周鹤道:“一样有,但当然不是那种快乐。”

  沐沐呆呆地道:“这非要尝试一下不可。”

  桃花道:“无论如何,那绝对不是一件坏事,不是坏事就是好事,好事不妨多做。”

  沐沐道:“什么人都应该帮助?”

  桃花道:“有种人在帮忙之前却是要认真考虑清楚。”

  沐沐道:“是那种人?”

  “坏人!”

  “怎样才是坏人?”

  桃花一呆,他现在才发觉沐沐非独丧失了记忆力,现解力也一时强一时弱。

  一个声音即时道:“这位姑娘分明就是被地府的无常勾去了魂魄。”

  说话的是寿伯。

  在他的思想中没有比这种解释更合理的解释了。

  桃花忙喝止:“胡说什么?这儿没有你的事情了,快回去睡觉。”

  寿伯虽然有些不服气,还是服从地退了出去。

  沐沐连随问道:“地府的无常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勾去我的魂魄?”

  桃花连连摇头道:“姑娘别听他胡说,那有这种事?”

  沐沐道:“真的没有?”

  “真的!”桃花的话声却不大肯定。

  沐沐当然听不出来,她缓缓下了竹榻,站起了身子。

  那个身子却随即一裁,余胜年在旁边看得真切,下意识伸手扶去!

  沐沐一眼瞥见,面色猛一变,欲裁的身子倏的一偏,正好让开余胜年的手,右掌同时一翻,一招“分花拂柳”,截向余胜年腕脉。

  余胜年反应敏锐,沉腕以化解来势。

  沐沐一招之中竟然暗藏七种变化,一式七变,流水行云般展开。

  余胜年一一化解,面上不由自主露出惊讶之色。

  桃花看在眼内,面色亦自一变,脱口道:“好一招‘分花拂柳’!”

  沐沐应声怔住,道:“什么是分花拂柳?”这刹那之间,她的神态举止又变得迟顿。

  余胜年若是在这时候出手,随时都可以将沐沐击倒,他却没有这样做,一收手,道:

  “就是姑娘方才施展的那一招武功。”

  沐沐痴痴地道:“我懂得武功?”

  余胜年点头道:“而且高强。”

  沐沐却问道:“是么?”

  余胜年道:“就是那一招‘分花拂柳’已经不容易化解。”

  沐沐喃喃自语:“分花拂柳……”

  这句话尚未说完,她的左右手一翻,竟然各自施展了一招‘分花拂柳’,俱都是一招七式。

  余胜年大感惊讶,桃花更瞧得眼都定了。

  沐沐接连将那招“分花拂柳”施展了三遍才停下,又在那里发呆。

  桃花不觉一声叹息道:“便是这一招,已经够我应付。”

  余胜年目注沐沐说道:“姑娘的武功如此高强,在江湖上上定不会是无名之辈。”

  沐沐凝笑,在书斋之内逡巡起来。

  余胜年不由叹了一口气。

  桃花神色突然一变,道:“以她的武功尚且被伤成这个样子,那个击伤她的人,武功又如何?”

  余胜年动容道:“难以想像。”

  沐沐那边忽的问道:“这些是什么?”

  余胜年桃花循声望去,只见沐沐正站在书案前,手指着桃花方才完成的那幅画。

  桃花目光一落,道:“高山。”

  沐沐奇怪地道:“这些一团一团的就是高山。”

  桃花这下子才看清楚,道:“原来你问的是那些,那些不是高山。”

  沐沐道:“那是什么?”

  余胜年应道:“云!”

  沐沐浑身如遭电殛,猛一震,失声道:“云?”

  余胜年看在眼内,忙问道:“云与你有何关系?”

  沐沐却反问道:“云又是什么?”

  余胜年不禁有些啼笑皆非,道:“这样说,只怕难说得你明白。”

  他心念忽然一动,道:“来这边。”移步向窗前。

  沐沐走了过去!

  凭窗外望,可以看见那个白雪,也可以看见白雪上的天空。

  星漫天,仍是那么淡。

  明月已将落在西面的短墙之上。

  离开明月没有多远的夜空之中,飘浮着几片夜云,苍白而凄凉。

  不用余胜年指点,沐沐已然脱口道:“那些就是云?”

  余胜年道:“正是!”

  沐沐忽然又变手捧住了脑袋?痛苦的呻吟道:“云到底与我有何关系?”

  她重复着这句说话,既凄凉又傍徨。

  余胜年安慰道:“不用心急,始终你都曾想起的!”

  沐沐望着余胜年,哀声道:“可以不可以告诉我一些关于云的事情!”

  余胜年道:“可以。”

  沐沐痴痴的望着余胜年道:“你说啊。”

  余胜年想想,道:“云是变幻多端的,自古以来不少人常常把云看做翻覆的世故人情,所谓‘天上浮云如白衣,斯须转变成苍狗’,如果不寄托这些感慨,可以说是天上一件最美丽东西。”

  沐沐听着,好像想起了什么,道:“那些云好像能够幻成各种景象。”

  余胜年颔首,说道:“这正是其所以令人欣赏的原因;春云多奇峰,夏云似薄罗……”

  沐沐悠然道:“好美。”

  余胜年接道:“可是对于云,却有不少人站在人物和世事的推想来评价,就拿咏云诗来说,譬如王安石的‘谁似浮云知进退,才成霖雨便归山。’乃是美之,宋人某的‘无限旱苗枯俗尽,悠悠闲处作奇峰。’却是责之,用意不同,虽然各有其妙,亦各有其不妙,不妙处就在硬把天上自由自在的云,规范到象征人生的圈子里去!”

  沐沐不住点头。

  “象征人生也无所谓,如将白云象征隐者,像贾岛寻隐者不遇而吟‘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沐沐回头道:“书案上那幅画,写有这两句哦。”

  余胜年点头接道:“又好像孟浩然秋天登兰山访友而吟‘北山白云里,隐者自相悦。”都令人有一种澹泊宁静的遐想,一定要把出岫的云当做霖雨苍生的前奏,从龙的云当做圣人出而万物观的预兆,似乎就有点牵强了,云本无心,何曾有意做官,云有何德,怎敢高攀圣人。”

  听到这里,非独沐沐入神,桃花也大感兴趣了。

  余胜年又道:“杜甫望泰山所咏‘汤胸生层云’与他少年时代的抱负‘致君尧舜上’实在无关,不过形容泰山的高峻,李白梦游天佬所咏‘云霞明灭或可睹’也只是描写天佬幽渺,根本没有功名思想,杜审言的‘云霞出海曙,梅柳渡江春’只淡淡道出早春游望的诗意,王维的‘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是写终南山,李商隐访僧不在,吟道‘落叶人何在,寒云路几层’便觉得余音悠然,崔涂咏孤雁,吟道‘渚云低暗渡,关月冷相随。’遂成绝唱,至于崔颢所咏,‘白云千载空悠悠’是藉云来写黄鹤楼的荒凉,李颀所咏‘云山说是客中过’是寄羁愁,崔曙的‘三晋云山皆北向’是寓友谊,卢纶晚泊鄂州写景云‘云音远见汉阳城’,便觉汉阳在晚晴中有如诗画,李商隐咏春雨想像到‘万里云罗一雁飞’,便觉得珠箔飘灯独归的寂寞,只有王维的‘云里帝城双凤阙’有点政治意味。”

  桃花插口道:“看来诗人歌咏中的云,与人与忤,并不象征功名富贵,也不代表人情世故,来无影,去无踪,有时舒,有时卷。”

  沐沐倏的一笑,道:“云真的那么可爱?”

  余胜年道:“以我看就是了。”

  沐沐回望窗外夜空,又问道:“云只在天上?”

  余胜年道:“只在天上。”

  沐沐忽问道:“天上除了云之外还有些什么?”

  余胜年道:“日月星辰……”

  沐沐浑身又一震,余胜年看见奇怪,下面的说话虽然已到了喉咙了亦咽了回去了。

  沐沐也没有再问,倏的道:“天是否又叫做碧落?”

  “不错。”余胜年想想接着道:“度人经注‘东方第一天有碧霞遍满,是云碧落。”

  沐沐却“碧落碧落”的喃喃自语不已。

  余胜年盯着她,又道:“所以白居易长恨歌有句‘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沐沐忽然自己漫声地吟道:“乐其动也,风雨如晦,雷电共作,尔其静也,体象皎镜,是开碧落,浮碧海兮气浑,映青山兮色乱,为万物之群首,作众材之壮观……”

  吟到这里,她忽然双手捧住了脑袋,好像一时想不起接着的一截。

  余胜年信口接吟下去道:“五石难补,九野环舒,星唇丽之而照耀,日月凭之而居褚……”

  沐沐截道:“这又是什么?”

  余胜年道:“是碧落赋。”

  沐沐失声道:“是碧落赋。”

  沐沐失声道:“不错是碧落赋。”

  她那种神情既惊又喜,雀跃着转过身子,连随就一怔。

  书斋的门外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人。

  那个女人身穿青衣,约莫二十七八年纪,高而瘦,却瘦得绝不难看,相貌非常美丽,“天仙化人”这个形容词就像是因她而设!

  沐沐也就是望着她发呆。

  她亦望着沐沐,一面的诧异之色。

  余胜年桃花也发觉了,正奇怪,沐沐已走前两步道:“你是谁?”

  那个女人并没有回答,只是怔怔望着沐沐。

  桃花二旁应声道:“那位是抽荆,姑娘莫非认识她?”

  沐沐道:“我好像见过她!”

  桃花道:“在哪里?”

  沐沐回答不出来。

  那个女人即时走进来,沐沐呆望着她,眼睛眨也不一眨。

  她一直走到沐沐的面前,低声道:“我也好像见过你。”

  沐沐反问道:“是在哪里?。

  那个女人道:“忘记了。”

  桃花插口道:“什么时候的事情?”

  那个女人不假思索,道:“也都忘记了。”

  沐沐接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姓名?”

  那个女人道:“白仙。”盯着沐沐目不转睛。

  沐沐喃喃地,说道:“白仙……白仙……”

  桃花道:“有没有印象?”

  沐沐点头回答道:“可是在那里听过?”

  她面上忽然又露出痛苦之色,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身子一幌,倒了下去。

  白仙及时一把扶住,惊问道:“她怎样了?”

  余胜年道:“伤痛发作,禁受不住昏迷过去。”

  桃花道:“快扶她到那边的竹榻。”

  三个人各自探手挽扶着云飘飘,一齐移步向竹榻走去。

  他们之中,余胜年是沐沐要刺杀的人,白仙与沐沐的关系更加密切。

  就是桃花,沐沐也应该熟悉才是。

  可是在现在,他们在沐沐心目中,却全都是陌生人。

  无论什么人,在沐沐现在的心目中,事实都成陌生人的了。

  她就仿似寿伯所说的,已经被地府无常勾去魂魄,只剩下一个躯壳。

  这是她零部件失去记忆的第一夜。

  这一夜如此,第二夜如何?

  第二天晚上,沐沐才再次更醒昏迷了将近一天之久。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之内,附近的名医,已经被桃花请来两位。

  他们却束手无策。

  沐沐这种“病”他们有生以来,甚至还是第一次遇上。

  余胜年桃花将他们送走,顺便到内堂用膳,只留下白仙在书斋内照顾沐沐。

  白仙显然对沐沐的夜空之中,飘浮着几片夜云,苍白而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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