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沈稷第1/3段
无形万物之始，阴霾之外更无一物。大地与天空像被一层浓厚的雾气阻隔，哪里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沈稷仰卧在被血污濡湿的泥泞中，眼睛能感受到的就只有这样的灰暗，过了许久，他开始隐约的听到风声，风在哭，还夹杂着令人不安的鸣叫，是乌鸦，它们很聪明，凡是死亡降临的地方，他们就会尾随而至。这么多的尸体，对于乌鸦来说，就是一场盛宴。沈稷很绝望，因为他开始听到鸣叫声离他越来越近，似乎就在他头顶盘旋，是在等着他咽下最后一口气吧，沈稷这么想着。
沈稷努力地回忆过去，他记得村里老人说过，人之将死，生平过往会像走马灯一样一幕一幕地清晰浮现，但是他越努力，就越沮丧，记忆中没有任何能让他含笑九泉的东西，相反幼年的贫穷留给他的只有饥饿和痛苦。九岁父母双亡，他开始四处流浪，做过小偷，也当过强盗，不过显然不是很成功的那种，因为一想到那段日子，那些记忆中的剧痛就会喷薄而出。十五岁，他第一次有了吃饱的感觉，虽然食物是很粗糙的粟饼，还有割喉的糠皮，但那一顿他把自己吃到呕吐，老兵们都在看着他哈哈大笑，后来他也成了老兵，也看着那些把自己喂到呕吐的新兵，哈哈大笑。
记忆中最后的疼痛是一把长矛从肋下刺入，力道并不足，堪堪刺破皮肉，因为对手刚刚被沈稷一刀劈倒，右肩延伸到左下腹的伤口像一张大嘴，正在把血肉用力地呕出来。刺完生命中的最后一击，敌兵就咽气了，沈稷也跟着颓然倒地，血从伤口汩汩流出，沈稷很后悔，他觉得自己至少应该看清对方的长相，现在，到了阴曹地府他都说不清是谁送他来的。其实他没看清任何一个敌人的长相，战场上留着精力做这种事的，往往死得比较快。他全身大概七处伤口，三处深可见骨，最后这一刺甚至可以算是最轻的。下个月就满二十岁了，沈稷很困，厚重的天幕缓缓地压下来，像儿时带着母亲体温的棉被，柔软，温暖，但却让人不寒而栗，郊原徒然青春色，几处山川掩血痕。他以前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但此刻，他止不住得想哭。
一只乌鸦终于按捺不住落到了沈稷的胸口，乌鸦很大，它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正在笼罩这具躯体，它小心翼翼的观察着，饥饿催促着它一点一点的靠近沈稷的头，乌鸦总是喜欢先从眼珠开始吃的。沈稷想赶走它，但是四肢完全不听他的指挥，就像开战之前不知何故突然撤退的后军，直接导致他们无力突破数倍于己方的重围，接着阵型被碾碎，然后被敌人撕咬吞噬——这是赤裸裸的背叛。沈稷愤怒，愤怒给了他莫名的力量，他屏住微弱的呼吸，极力聚焦着模糊不清的视线，紧盯着乌鸦，四寸，三寸，两寸，乌鸦一点点的靠近，丝毫没有意识到危险的它第一口就啄向沈稷的右眼，电光火石之间沈稷猝然发难，使尽所有的力气将头偏了半分然后猛地抬头张口死死咬住乌鸦的脖颈，乌鸦没有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甚至来不及哀鸣，仅仅扇两下翅膀象征性地挣扎了一番然后就没了气息。食腐动物的血液更加苦涩腥臭，汩汩地涌入沈稷的喉管，沈稷贪婪的吸吮着，宛如啜饮琼浆玉液。活下去，他此时只有这个念头。
许久，吸干了乌鸦最后的一滴血后，沈稷的气力开始恢复，手指，手腕，四肢开始感到麻木，疼痛感如潮汹涌，乌鸦的鸣叫声越来越远，勾魂的鬼差失望得离开了。但要活下去，仅仅这样还不够，茹毛饮血，他和远古时代的祖先们一样吸干净了乌鸦的最后一根骨头后，他挣扎着坐起身，还不够，然后，他看见了他杀死的那个吴国小兵。他艰难的匍匐着，爬向体温尚未散尽的尸体，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很年轻，比沈稷更年轻，双目圆睁，瞪视苍穹，灰暗的瞳孔里依然有残存的不甘，怨恨以及思念。吴军死伤不多，这个年轻人也许怀揣着伟大的理想而来，可惜，他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梦想在稚嫩的年纪戛然而止，生命随之烟消云散。
“大恩不言谢......”沈稷喃喃，血浆迸流。
人之将死何以言善？
环顾四周，如潮的吴军早已不见踪影，仅留下寥寥几具尸体，夕阳仅剩一线余晖涂抹着地平线，乌鸦们在大快朵颐，丝毫不顾忌这里有一个人活人在旁观他的同类被啄食，沈稷也对乌鸦们的飨宴毫无兴趣，他拄着半截断矛，支撑着步履艰难的身体，漫无目的地向着一个方向前进。杀人于他而言只是一门混饭吃的手艺，好在这门手艺他学的早更学的好。出徒那年他十四岁，毫不犹豫地用常年贴身暗藏的剔骨尖刀，给了个恶贯满盈的人渣一个极度不痛快的了结。第一次，他用桐州城最有名的薛一刀那里学来的杀猪技巧，杀了一个人。第一次杀人的他才发现，杀人和杀猪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沈稷清醒过来时吕字大旗已然近在咫尺，恍惚中他撕碎早已破损的军旗，草草包扎了自己的伤口，随手捡起一把刀别再后腰上，刚迈开一步，却发现另一只脚被什，他和远古时代的祖先们一样吸干净了乌鸦的最后一根骨头后，他挣扎着坐起身，还不够，然后，他看见了他杀死的那个吴国小兵。他艰难的匍匐着，爬向体温尚未散尽的尸体，仔细的端详着他的脸，很年轻，比沈稷更年轻，双目圆睁，瞪视苍穹，灰暗的瞳孔里依然有残存的不甘，怨恨以及思念。吴军死伤不多，这个年轻人也许怀揣着伟大的理想而来，可惜，他是为数不多的其中一个，梦想在稚嫩的年纪戛然而止，生命随之烟消云散。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段进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