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少年游第2/2段
是时,高俅便赞叹:“曹子建七步成诗,王三郎竟是立而成诵,有过之而无不及也。”
李格非则从诗文的赏析角度出发:“此诗写西湖盛夏景色,一意只写莲荷,浓笔重抹,碧荷满纸,红蕖生辉。读之则觉尺幅之间,气象万千,有吞吐万里之势。”
顿了顿,他望一眼苏轼,道:此诗文字亦犹先生《赠刘景文》‘一年好景君须记,正是橙黄桔绿时’之意。若在别处得之,某定误以为先生所作。”
苏轼微微颔首,似笑非笑的看看王棣,的确,眼前这小子似是仿了自己那首诗的白描手法,但丝毫不落下乘。
他精擅诗词,理解力自是非凡,心下暗想:这首诗从艺术上来说,出了白描以外,还有两点值得注意:一是虚实相生。前两句直陈,只是泛说,为虚;后两句描绘,展示具体形象,为实。虚实结合,相得益彰。二是刚柔相济。后两句所写的莲叶荷花,一般归入阴柔美一类,而诗人却把它写得非常壮美,境界阔大,有“天”,有“日”。语言也很有气势:“接天”“无穷”。这样,阳刚与柔美,就在诗歌中得到了和谐统一。
苏大学士暗叹:莫非天下真有生而知之者也?某随口以眼前景色命题,王三郎竟是立而诵之,这份急才,如斯才气,“曹子建独占八斗”乎?
至于明明是五月末,诗却言“六月中”,这并无丝毫不妥。文字原本就是夸张的,艺术再加工嘛,基于生活而高于生活。
这一瞬间,苏轼略微有点走神,王棣的这首诗实在是惊艳到他了,想想这后生仔以往的那些文字,真是……后生可畏啊。
啧啧,“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好诗句哪。等等,高明的文字定是寓情于景的,这诗的“情”在何处?难道只会流于肤浅的文字表面?不会的。“接天”,“别样”,哦,哦,明白了。
要不怎么说老苏同志是名伟大的文字工作者呢,他秒懂了此诗所要表达的深意——
“西湖”是指汴京,“六月中”是指朝廷。“风光不与四时同”朝廷里和其他地方不同。“天”指皇帝。“日”也指皇帝。“接”有“挨着”之意。“映”,即映衬,在太阳下。“莲叶”、“荷花”都指苏某人。“无穷碧”、“别样红”是说前途大好,一片光明。
那么整首诗的意思就出来了:毕竟是朝廷里面,和外面官场不一样。你只有在皇帝身边,才能有所成就,前途光明啊!
当然,“皇帝”即高太后。
什么白描?完全是隐喻啊。
想通了此节,苏轼再看王棣的眼神便有些怪怪的,这小子,怎会懂朝堂之事?真是……妖孽。
可是,要他在朝堂之上奉承迎合、摒弃本心,是真心做不到啊,心累。
王棣不会读心术,若是知晓苏轼的心理活动,当拍案称绝。
原本,这首诗是杨万里写与友人的,名为《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诗人在六月的西湖送别友人林子方,诗人的中心立意不在畅叙友谊,或者纠缠于离愁别绪,而是通过对西湖美景的极度赞美,曲折地表达对友人的眷恋。
此诗也确是用了隐喻的手法劝友人留在京中莫外任,想升职就常在领导面前晃悠嘛,只要让领导记得这张脸,迟早会记得这个人。
若无意外,苏轼在杭州的这二年便算是人生高光时刻了,而后返京,再度被远贬惠州,再贬儋州。徽宗即位,遇赦北归,建中靖国元年卒于常州。纵观其仕途,不可谓不坎坷多桀、跌宕起伏。
这与他的政治立场息息相关,但多少也与文人风骨相干。为官为臣,总需放低身段、圆滑些啊。
抛出此诗属于一时起意,他相信老苏能领会个中深意。至于杨兄,不好意思了,原谅则个呗。
当日,苏轼显得心事重重,把自己关在书房呆了一夜,烛光通明到天亮。
次日,他又恢复如常,但未听劝告开始处理于政务来。
此后一段日子,他的书房便成了衙堂,人进人出,终日不断。
王棣将这些看在眼中,略略有些自责:老苏是明白了那诗中之意,但却不退反进,选择了“偏向虎山行”。
这条路,不好走啊。
这个人,可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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