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云雾敛第2/2段
批判王安石倒也罢了,现今朝堂之上不正是以此为切入口而刷存在感么,关键在于后面一问,这才是矛头所指。
当年王安石提出“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之说令天下哗然,孔圣人曾有言——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在尊孔重儒的大宋,“子曰”在宋时甚至超越了皇权而成为所有人的行为准则,“三不足”之说是在公然与孔圣人大唱反调,可为天下敌。
天象的变化不必畏惧,祖宗的规矩不一定效法,人们的议论也不需要担心。这还了得?于是乎,朝野群起而攻之,攻讦弹劾,唾液横飞,王安石成了千夫所指。拗相公认为,自然界的灾异不必畏惧,这是对当时有人用各种所谓“天生异象”的奇谈怪论来攻击新法的回应,;前人制定的法规制度若不适应当前的需要甚至阻碍社会进步,就要修改甚至废除,不能盲目继承效法;对流言蜚语亦无需顾虑。
针对守旧派提出的“祖宗之法不可变”,他指出:祖宗之法应当效法,但效法不等于硬搬;制定法律制度的目的在于使天下安宁,民富国强,为达到此目的,历代王朝都要根据当时的国势民情确立制度,而对前代法律有所更改。
他抛出这三不足的观点原也是为了扫除积弊、振兴国家,但隐藏其后的是要对官僚土豪下手,得罪的是社会上层,当然会遭至强力反弹。
旧党攻击的重点便是,祖宗之法都不要了,必将导致社会动荡、国不安宁,王安石为一己之私陷大宋于万劫不复之地,其心当诛。
经过一系列的斗争,新法虽被强行推广实施,但只短短数年便告夭折,这得归功于旧党寸步不让、舍生忘死的抗争。
如今旧党执政,新政几乎尽废,朝中亦几无新党人士,刘安世却抛出这么一道策问题来,是要惹事、挑起是非么?
当然不是,他此举既是试探也是防微杜渐甚至是防患于未然。可以断定的是,但凡有贡生为王安石鸣不平甚或支持“祖宗不足法”,那必会被罢黜。
至于试探与防微杜渐,王棣从近期朝堂之上的暗流涌动也窥得些蛛丝马迹。
元祐朝的新旧党争以新党崩溃告终,旧党虽然分崩离析闹起了三国演义,但打压新党是共识。鼎定大局的既是司马光、范纯仁、吕大防这般旧党大佬,也包括从旧党分裂出来的朔党中的刘挚、梁焘、王岩叟、刘安世和洛党中的程颐、朱光庭、贾易以及蜀党的苏轼、苏辙、吕陶黄庭坚、秦观、张耒等人,最最重要的关键人物便是太皇太后高氏。没有高太后的全力支持与主导,旧党不可能一夜翻身。可以这么说,高太后方是党争之源。
但现而今高太后一病不起,眼见着身子不好了,说不得便会有不忍言之事发生。若真到那一天,官家的态度将决定一切。
虽然小皇帝一直安安静静的做着提线傀儡,但压抑郁闷已久的他亲政后会有怎样的表现真的很难说。至少任命舒亶为同知贡举官这件事便不是好苗头。
得摸清官家的心思好提前布局,这道策问题便是投石问路。
其实,这道题甚至算不上是严格意义的策问题,于部分贡生而言,是坑,也是万丈深渊。
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很艰难的选择,于王棣更是如此。
怎么答?说“祖宗不足法”是错的,与祖父唱反调?别的不说,这不孝之名是逃不脱的,文人士大夫最忌此名。那么支持祖父之观点鼓吹不应硬搬祖宗之法当针砭时弊改革变法?这是抨击、反对元祐以来的朝政,虽说“不以言获罪”,但也甭想科举过关入朝为官了。
左右为难,正反面都不好选。
“好犀利的应对之策……”舒亶这才明白昨日刘安世为何会说那句话,其他考生姑且不说,王棣、王旁、王桐这三位王安石后人便已陷入泥沼动弹不得了。刘安世这一手好绝,既是对官家的“告诫”,又是杜绝新党有可能的崛起之势,老辣,决绝,正是他一惯的手笔。
王棣该如何抉择?何以破局?舒亶见那少年如老僧入定般久久未动,心下不无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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