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常夫人(下)第2/2段
被唐宁这么一说,常夫人似乎又也想起了一些回忆,发出凄惨的笑声,微弱道:“我与老沈成亲时,他还只是梁家的穷管家,而我爹却是刘家的宾客,当时刘梁两家势同水火,彼此都看不顺眼,我却和梁家的小姐情同姐妹,经常约会同游,帮忙牵线搭桥的,就是那个木讷又忠厚的老沈。呵!老沈这人……其实也就看着木讷老实,背地里十分鸡贼,那时我约小雨出来玩,怕被人发现就一直穿着男装,老沈引着小雨从假山里溜出来,他不在后头望风,却跑在小雨前头,一见到我就递来一张小纸条,悄悄告诉我说那是小雨写的,被他给偷偷拿了出来。那些小纸条,写的都是少女怀春、寂寞无处抒怀的小诗,说水平吧,也算上高,甚至有些句子为了押韵写得十分变扭。我起初不相信小雨会写这种东西,毕竟我们都是女儿身,但老沈却说,你每次都穿着男装来见,长得清秀俊美,风流倜傥,小姐虽然知道你是女人,也会忍不住动心呀!我居然信以为真,以后约会总是特意打扮得更帅气一些,甚至连身上的香包都用男人的那种,有一次听到小雨说她很向往江湖人提剑策马,浪迹天涯的逍遥生活,于是我就求着老爹教我修真,还练得特别起劲,哎——其实那时候我对小雨并没有那样的感情,只是觉得好玩而已,虽然我们经常做些很羞很暧昧的事儿,也都只是当作玩笑罢了。有时候我也一个人偷偷想过,假如我和小雨真的变成了情人,今后该怎么办呢?听说朝中曾兴盛过龙阳之好,可那终究是男人的乐子,两个女人厮混……似乎历史上从未有过,我一想到这里就忍不住打冷颤,骂自己龌龊,可那时我真的以为小雨对我别有情愫,每见一次面,我心里就动摇一点,到后来我甚至想要和她摆明感情,可是天不遂人愿,二十年前,有次在青眼湖划船,小雨告诉我,她就要和朝中某位高官的少爷成亲了,我以为小雨是喜欢我的,我以为她是被逼的,就急忙问她如何考虑,可小雨居然笑了,她笑得那么开心,我从来没见过她如此开心过,仿佛曾经笼罩在她心头的家族阴影已全部散去。她笑着说自己很喜欢那个人,她当着我的面夸他文采斐然,夸他武功高强,我当时惊呆了,痛苦极了,猛地一头栽进湖里,本想淹死算了,可那狡猾的老沈居然早有准备,趁我淹得半死不活时捞了起来。当我醒来后,见到小雨也浑身湿淋淋的,知道她也跳入了湖中,我居然自以为是的认为她想和我殉情,却没想到半个月后婚事照常举办。我的脑子一片空白,胸口冲出来一团火,等回过神来时,我已提着单刀在路上劫婚轿了,但梁府早就料到婚事期间会生事端,竟然准备了三路婚轿按照不同时辰,从不同的道路出发,而我所知的那一路正是老沈领头。我一见到婚轿,立即就冲了出去,踢翻了护卫,撩开帘子,却看到里面坐着一个道行高深的修士,那修士随手一刀就险些割了我的喉咙,逼得我急速退开。刚一落地,我就知道中计之后的自己已经再无可能劫走小雨,不甘之下居然和他们打了起来。哎……我那点三脚猫功夫逗逗小雨开心还可,真要打架根本就是送死,那伙人根本没花什么工夫就把我打得鼻青脸肿、晕头转向,有个梁家武将掐住我的脖子,质问我姓甚名谁,幕后指使者是谁,我吐了他一脸,呵呵呵——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往别人脸上吐口水,现在想想,感觉好恶心——那武将非常生气,举起刀就要砍我的脑袋,突然老沈冲了过来,认出是我,就急忙向那武将磕头求饶,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原来那些小纸条,全都是他写的,小雨根本就没有对我动过一点多余的心思,从始至终都是把我当朋友的,我心如死灰,躺在那里任由他们宰割,可那伙人却听信了老沈的鬼话,呵……真不知老沈那么木讷的一个穷管家,是怎么说动他们的,居然把我给放了。尽管如此,我已没脸再见小雨,就连夜跑回了快意门,天天在那里挥刀练功,不管山下的岁月。可老沈却经常上山给我送书信,他仍然说这些都是小雨送来的,我没心情看,可心里又痒得很,于是一边看一边揪自己的脸,骂自己不要脸。这些书信和之前一样,还是讲少女怀春,还是讲寂寞无处述说。经历了这些事,我也渐渐看出其中名堂,原来那个少女不是小雨,而是我,那个又粗又丑的老沈居然一直在心里揣摩我的心思,虽然诗词都是三流货,可我的心思却被他猜得一丝不差,我望着窗外的月亮,会想起小雨的音容笑貌,我看到风吹杨柳,脑海中会浮现出小雨随风招展的秀发,如此种种全部被他猜中,于是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问他为什么会知道我的想法,他虽然吓得两腿发抖,说起话来却胆大包天,直愣愣盯着我的眼睛说这些诗词里的感情全是他自己的。我万万没有料到,他这粗陋外表下居然有一颗如此细腻敏感的心,更没想到原来我和他竟如此相像。从此我与他便敞开了心,经常笑他痴,笑他不敢向喜欢的女人表白,他也笑我痴,笑我至今还是单相思,可我们都知道,彼此喜欢的是谁。后来笑着笑,就莫名其妙成了亲。那时小雨的丈夫在钟洲被公务缠身,她便独自南下到道州来看我婚礼,结果一见面就冲我劈头盖脸痛骂了一顿,骂我无情无义,骂我狼心狗肺,她怨我没去看她成亲,怨我之后再也没找过她。我也没跟她客气,借着酒劲很粗暴地把她拉上了我的床,然后把这些年在心里积累的、发酵的感情全都吐了个明明白白,也从此,我的心里终于只有老沈一个人了。”
常夫人说到这里,便再无声息了,唐宁听她的声音愈发温柔,猜想她最后一定在微笑。
可李尊不然,他憎恨这些,可明明憎恨,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他想哭,想笑,最后却发出了凄厉的咆哮,一刀一刀将常夫人碎尸万段。
唐宁见他发狂的模样,一阵阵胆寒,恰好甬道外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令他微微心安。
“是这里了,谁在下水道里鬼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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