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一节 父亲的家世第3/3段
倒掉药渣的丹云推开屋门,看见大伯和一个不认识的干部模样的人站在房屋里间门口,此人四十左右的年纪,一头浓密的黑发齐整地排在头上,宽而粗黑的眉毛下,双眼皮的大眼睛自带光芒,鼻梁高且直,穿一身灰色中山装,一双工农鞋,应该是不用种地,吃公家粮的公家人吧。
“大伯,”丹云拘谨地叫了一声,一边放下手中的药锅。
大伯看了一眼丹云,也没搭话。哥哥姐姐和妹妹坐在饭桌旁,桌子上已经摆上了碗筷。
“庆他娘,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张先生的意思是开刀,把胆囊切了,增福以后就不再犯了。”大伯很肯定的对母亲说。
“大哥,孩子都还这么小,增幅要是开了刀,有个好歹,俺娘们可怎么过啊?站在父亲床边的母亲眼睛没离开父亲。
“弟妹,增福的病主要是多年了,开刀效果会好一些。公家人对母亲说。
“我还是不同意,”吃几天草药就好了。”母亲很肯定地语气。
“那就再吃两天草药看看再说吧,如果持续这个状况,再有恶心,发热症状,就必须住院开刀了。”公家人也是不容辩驳的口气。
“嗯,大哥,那就让他再吃两天草药看看好转不?母亲缓和了许多,但转身却抹起了眼泪。
公家人从随身带的一个深蓝色布兜里拿出两瓶药,放在父亲床头的桌子上,像是对父亲说,又像是叮嘱母亲,“这个药是消炎利胆的,一次四片,一日三次,饭后服用,配合着草药再吃两天。”然后转过身和大伯向门口走去。
“送送张先生”,父亲抬眼对母亲说。
见他们三人走出屋子,丹云急忙到里屋找出自己的鞋子换上,这时丹欣把母亲炒好的土豆片盛进菜盘,从蒲囤里拿出煎饼,母亲也回来了,让兄妹四人快吃饭,母亲又给父亲用开水冲了个鸡蛋花汤,端到床前。
草药是在饭前喝的,父亲每次喝草药的表情从未变化过,先是看一眼,然后转过脸,不自觉地甩几下头,脸部的肌肉便拧起来,嘴也咧开了,接着,两手小心的端起碗,用嘴吹一下汤药的热气,闭上眼,将药碗送到嘴边,大口大口地咽下去。个中滋味,若非亲口品尝,恐难以理解呀。不管药有多苦,有多难以下咽,可毕竟是治病的希望,父亲总要母亲再往喝过药的碗里倒点水,让水在碗里转几圈,清一下没喝干净的药渣,然后喝完蛋汤,用汤药碗里的水将药片服下去,接着又躺下了。
吃饭的时候谁也没说话,一家人心事重重,不知道两天后父亲的病会不会好转。
“丹庆,开门呀”,忽然听到叫门声。
“哎——,来了”,丹庆一边答应,一边放下手里的煎饼。
来人是伯母,挂念着父亲的病。伯母中等个头,身材微瘦,眉毛稀疏,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总像是能把人看透的样子。她穿着一件深蓝色棉布大襟褂子,大腰裤子,裤脚系着黑色的绑腿带子,是奶奶辈的打扮,只是没有裹脚,所以走起路来不是那种颤颤巍巍。头发一多半白的了,梳着和母亲一样的发型,就是那种短发,用一分钱一个的卡子别在两耳后面。伯母进到屋里,直接走到床边和父亲寒暄了几句,接着来到外屋小声和母亲商量着什么。
“嫂子,听你的,你看着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吧,需要我置办什么东西,你和我说。”母亲看着伯母,一脸急切。
“不费事,很简单,买个钱粮墩,到我那边的佛堂里上上香,和菩萨娘娘说道说道,给十大名医份子钱,让神佛保起来,过两天就好了。”伯母宽慰着母亲,一边往门外走。
虽然不知道十大名医都是谁,也不知道神佛能不能保起来,可伯母那句“过两天就好了”让丹云听起来很舒坦。伯母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神婆,谁家小孩闪了魂,伯母能给叫来,丢了东西去什么方位找,伯母也都知道。母亲从不信伯母那一套,父亲在家族里叔伯弟兄一共三个,父亲的文化程度是最高的,又在公社的石料厂干会计,算是文化人,父亲不同意母亲在家里摆桌上供啥的,母亲没文化,就听父亲的。但在每一年的年除夕家里祭祀,父亲和母亲却又很虔诚地去做,摆供品,上香,焚钱粮。母亲常说,她自己就是个“二鬼子”,丹云也不知道“二鬼子”是什么人,可能就是不信邪的那种人吧。
过了好一会,母亲送走伯母,回到屋里,饭菜也凉了,母亲随意吃了几口,就去里屋找什么东西。丹欣把桌上的碗筷收拾好,领着丹凤到内间屋里睡觉去。丹云的作业还没写,她趴在饭桌上,开始写作业。
母亲从房屋内间出来,手里拿着一叠钱粮纸,来到饭桌前,用一块干净的抹布重新擦了擦桌子,开始叠纸元宝。丹云猜想,这应该是明天去伯母家用的。
夜里,父亲仍然时不时的喊痛,母亲就坐起来,披着被子,给父亲按摩后背。母亲也是困极了,连日来的操劳,写在这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的脸上,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村劳动妇女,勤劳善良,自己没上过几天学,嫁了个文化人,她很知足。当初,媒人给母亲提父亲时,姥姥并不同意,说从小没了娘的孩子,到老也平常,但母亲仰慕父亲有学问,见识多,又在公社的石料厂做着事,就毫不犹豫地嫁了。为了这个家,为了父亲能在外安心上班,家里家外,母亲任劳任怨,没让儿女饿着,地里没有荒着。今晚,她应该是太累了,居然趴在父亲肩头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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