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身陷绝境难自弃第1/2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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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惜春院最华丽的厅堂,薛涛仿佛一个局外人,飘飘然遁入另一世界,遁入与父亲秉烛读书的少年时。

  父亲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她便说,可离,非道也。父亲说,莫见乎隐,莫显乎微,她便说,故君子慎其独也。父亲问,熟读《中庸》,知不知晓其中的意思?她说,读多了便知道,心中有天地,不为外物欺,不受同遭环境影响,也不因他人的行径改变自己的行事作为,那才是真君子。

  想那时,父亲年逾不惑,目光仍澄澈简单,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许多。他望着窗外,园中那棵梧桐总是安然静立,风雨摇撼不得。父亲说,君子慎独,最难做到的是慎心,慎心便是为人诚挚,人前人后绝不两样;面对酒色财气,做到吾心有主,面临物欲诱惑,方可不为所动。

  薛涛记忆力太好,多年以后,她依然记得父亲口中的字字句句和他说话时的神情。午后,清晨,他们喝茶、论道,那时她还未真正看过人间冷暖,父亲便把天地间的事理说予她听。她一直以为普天下的大多数人都怀着与父亲相同的意念和信仰。

  直到这一天猛然发现,现实并非如此。她根本分不清眼前种种,哪些是假面,哪些是伪装。发了一会儿愣,张兆鹤忽地来搂她肩膀,她本能地往旁边一闪。

  “你,你干什么?”从未有人对她如此轻薄。“害什么羞啊,薛家妹妹!”张兆鹤笑呵呵的。“你……”薛涛看张兆鹤挤到自己身边,他怀里的姑娘在一旁

  落了单,觉得甚是蹊跷,只说:“快坐回你的席位去!”张兆鹤却不理睬她,问:“你怎么不穿新衣裳,那身花蝶刺绣衫?那可是我选了一上午的。”薛涛一听,明白过来,原来并不是林妈妈大方。她满不在乎地说:“那套衣衫,林妈妈午饭时拿给我了,我赏了我家侍女,谢您。”

  张兆鹤猛地探过头来,重重呼了口气,“你!”他满嘴酒气,已然半醉了,又说:“也罢,也罢,你穿什么都好看!”

  薛涛受不了他这副醉汉模样,正色劝他:“请张公子快回原位坐好。小女的衣饰怎好叫您多费心呢!”

  哪知这张公子不依不饶,叫道:“别这么见外嘛!过两日,你就要到我府上伺候的!早晚是我们张家的人,害什么臊!”他又往薛涛身边凑了一凑。薛涛浑身一抖,闪电一般迅疾地站起身来。心里道,他在胡说什么?都是哪门子鬼话?听了这话,薛涛一句也不想多说,恨不得立刻夺门而出。

  这么一站起身,大家目光倒是都集中在她身上。刘刺史说:“娘子,做什么?要唱个曲儿吗?”众人皆笑起来,有的商户喊道:“好啊,表演一个!从前只听闻薛涛的诗句,还没听过薛涛唱歌呢!”

  薛涛站在厅中,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窘极了,这时候竟有乐坊的姑娘道:“薛娘子是眉州才女,在乐坊,有什么乐器是她没练过、不晓得的?今日,就来一段琵琶曲,给大家解解闷!”说话的,正是薛涛同院的萧娘子。她笑吟吟地坐在刘刺史身边。

  薛涛抿了抿嘴唇,怒气直冲头顶。她从未在乐坊习乐拨琴,也从不着女装,就是不想在酒宴上以声色侍人,这萧娘子与她见面向来是客客气气,何以在此刻火上浇油?她难道料定自己不会乐器,想要出自己的洋相不成?薛涛压住火气,定了定神,昂首朗声说:“琵琶曲也不稀罕,就请院中管事,取箜篌一用。”

  就这么坐在大厅中央的软毯上,薛涛素面素服,奏起一曲《听蝉》,起初是柔调,高潮处大气磅礴,曲终收尾干净利落。

  一曲作罢,萧姑娘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门外庭院中,不少客人、乐匠驻足聆听,只不知这一曲是何人所奏。经这一曲撩拨,室内那些男人们更是心弦一颤。薛涛见张兆鹤被拉回原位,也便回到自己的座位去,这时两三名眉州商人不谋而合地站起身,和刘刺史商洽起来。他们都对这含苞待放的妙龄美人兴趣浓厚。

  “不急,不急,薛娘子的事儿,我们回头慢慢细聊。”刘刺史忙着打哈哈,笑着起身。为躲过这几位半醉的财主,他急着喊贴身家仆陪他去茅厕,一边走一边口中嘟囔,“都喝醉了,和我说什么说?要谈,清醒的时候再来谈。”穿梭于惜春院后院僻静的长廊,家仆道:“薛姑娘今日的演奏,真可谓是艳惊四座!那几个金主动心了吧?”

  “呵,我原是小瞧了她!”

  “那您还是要筹备着,送她去成都?”

  “我又不傻!守着这么一棵摇钱树不好么,干吗送她去成都?”

  “不也是为了大人将来的仕途吗?”家仆看看四下无人,轻轻说。

  “仕途?咱们费了多少银两才捐得这个官儿,总得先把本儿捞回来!”刘单撇了中央的软毯上,薛涛素面素服,奏起一曲《听蝉》,起初是柔调,高潮处大气磅礴,曲终收尾干净利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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