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元节第1/2段
转眼到了十月十五下元节。巴蜀乃道教兴盛之地,依道教之法,正月十五上元节,天官下凡校定人间罪福;七月十五中元节,地官释放幽冥业满之灵;下元节则是水官解厄之日,宫观士庶,处处设斋建醮,祈求消灾减厄,祭祀祖先亡灵。
过个节,秋生比平日忙上百倍。提前一天,他和两史掌书记李书衍张罗起摩诃池的彩船巡游、散花楼的斋祭晚宴,节日当天一早,又命仆役们登高扫楼、结幔帐挂灯笼。
正吩咐大家在高楼上摆席位呢,李书记匆匆上了楼:“秋生,秋生,我那边已经叫船家又撑了一回船!从摩诃池开到新完工的解玉河,兜一圈再回来,时辰排得刚刚好!”
“嗯,今儿晚上摩诃池边,围观民众肯定少不了,大将军的大轿停在萧蔷西垣,要步行一小段再登楼,我们必得先把人流清一清。这事儿,我和王有道说过了,他会派两队人马在道旁守着。”
李书记点了点头,又挤了挤眉眼,小声问秋生:“今晚,大将军嘱咐赴宴的都有哪些?”
秋生也小声卖了个关子:“人可就多了,肯定少不了李书记,不是已经通知过了嘛!”
“其他的呢,我看散花楼这席位,真是密密匝匝!”
“人多呢,武将这边就有董勔董将军,王有道王将军,翟晔翟司马,薛宁薛司马,刘辟刘随军……文官这边,有您、崔佐时崔判官、段校书、韦校书……哎哟,我这迷糊脑袋,都不够用啦!记不住,记不住。”
“你可别装了,你不记得谁记得,今日有聚赏院的表演吗?”
“绕了一大圈,李书记就想问这个吧!下元节,怎么说也是祭祀祈福之节,韦大夫说了,除祭祀鼓乐之外,表演无需提前安排,若需助兴,全部即席而定。常夫人会带着聚赏院的司马娘子,知芸娘子,陈月娘子,还有薛娘子来赴会便是。”
“司马娘子会来?终于又能一睹娘子风姿!”李书衍欢喜地道。“不过这薛娘子,可是和韦校书出游那位?节帅不是为此大发脾气吗,怎么你们还敢请她?”
“嘘!”秋生转了转眼睛。“书记可别当节帅的面提起这事。几位娘子都是节帅钦点的,其中用意,我们下人可不好猜。”“是,是,就等着看好戏。”李书衍撩了一撩嘴边的胡子。
酉时未到,节度使府门前,车马大轿已准备停当。韦皋此番乃是出席正式官宴,他身着官服,带了八名侍女、八名侍卫,由府衙正门出来上了轿。节度使出巡的队列浩浩荡荡,沿途路人见了,皆驻足行礼。韦皋不禁想起两年前陪张镒出长安、赴陇西时的情景,如今斗转星移,他心中涌上一股感伤之意。
队伍经过一小片田畦,韦皋望见几位农户在田边摆祭品,燃了香,一根根插在田埂上虔心拜祭。这是下元节的习俗之一,傍晚收工时分,农人们在田头祭水神,祈求冬日有雨水润泽,以保庄稼平安过冬。每每见到田间劳作、祈福的人们,韦皋悬在半空中的一颗心,仿佛有了着落,渐渐变得踏实起来。
轿子在萧蔷西垣停下,剑南道的军政要员、节度使府的幕僚、以及即将赴宴的宾客们都已在旁恭候多时。品级较高的排在前面,薛涛和聚赏院的姑娘们则在队末。见韦大人到了,大家毕恭毕敬地俯身低眉行礼。
薛涛却偷偷抬眼,她急不可待地想要一窥大将军尊容,瞧瞧他到底是位面善的长者,还是位暴戾的谋臣。见了才知道,他完全在她想象之外。
他在轿中正了正帽冕,扶着随从下轿。身为朝廷三品大员,他的官服官帽称作“毳冕”,冕有七旒,每旒贯彩玉七颗,衣上绣有宗彝、藻、粉米三章纹,裳上另绣有黼、黻二章花纹,这五章纹华服果然富贵威严,若非身材高大之人,一般身量的男子撑不起来。而韦皋恰好生得高大健硕,远远看去,也可知他眉眼深浓,鼻梁挺直,相貌竟然很好看。
韦皋朝官员们点了点头,随后沿着摩诃池河岸小径步向散花楼,官员佐将们也紧随其后。此时韦大人神色肃穆,没个笑脸,时而低头瞧着青灰色的卵石道,时而侧目望向西天。薛涛盯着他的侧颜,英武的面庞镀上一层金影。她跟着望向西边,夕阳西下,秋日的黄昏天高无云,极宽的水域上,几对鸳鸯悠悠荡过水面,白鹭则总是仓皇地被一阵阵晚风惊起。为何黄昏是一天中的魔幻时刻?只因须臾之间,月影浮现,日月短短交会,太阳便要掉到湖那边的城墙底下了。
天与地,昼与夜,阴与阳,全在此时经历着温柔短暂的更迭。
“好久没看过这么美的黄昏了。不过怎的未见有市民在此游乐?”韦皋扭头问。
崔佐时走在队伍前列,一见有机会搭腔,忙答道:“禀大夫,今日您行经此地,我们早早便吩咐着大家清场,让出道来。”“熙熙攘攘也是好的,何必叨扰居民呢!”韦皋微微皱眉。
秋生轻声说:“摩诃池一千余亩,我们只清理了这一段,待大夫到了楼下,便可见到聚拢来的人群,保管热热闹闹。”
“嗯!秋生,考考你,这摩诃池是源自何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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