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大院寻访第3/3段
“郭律师，我还想找人问点问题。”
“谁？什么问题？”
“他。”
我朝黄脸走过去。他立刻站起来，警惕地看着我。
“你在这下夜？”
黄脸点点头。
“干这个多久啦？”
“有这个大院起，我就在这干。”
“自己一个人在这干，老婆孩子在哪呢？”
黄脸突然又是自嘲又是不好意思地笑笑。“有个屁老婆孩子，光棍一根！”
“哦，那你一直在这院里，对这院所有人都挺了解的吧？”
黄脸豪迈地说：“那是。这院里人大事小情我基本都知道。”
“那冬季呢？”
冬季这个名字让黄脸脸上刚刚出现的笑意瞬间凝固了。看来冬季这个名字在这片院墙之内已经成了某种禁忌。
“这个小孩我知道。”
“您都知道他什么呢？”
黄脸转身进屋，我和郭律师也就势跟进去。让我们颇感意外的是，这个年代，城市之中，居然还有人用火炉取暖。
黄脸搬了一个脏兮兮的小马扎坐到火炉边，又指示我俩坐到他平时睡觉的沙发床上。沙发床一角破损，黄色海绵蹦跳而出。
“这个孩子好啊。”
“好在什么地方？”
“学习好啊。”
“学习好就算好？”我不由得发出质疑。
“那可不！”黄脸的背“嗖”一下就挺直了，好像在为自己的儿子说话。“学习好就够牛的啦！你看看这地方，这人，一个个都啥材料，冬季这样的孩子学好不容易。属实不容易。”
“他头脑聪明，又下功夫。每天早上5点钟就背上书包到学校去，晚上十一二点回来。他还帮他妈妈卖东西。早前那个女人就在我们这儿买摆摊，这儿全是些穷人，都不吃早点，后来她就到市中那片去啦。夏天卖小吃，冬天卖早点。到处溜达吧，见着城管就得跑啊！唉！一个女人，带个大儿子，没亲没靠，真可怜！”
“那她为什么不找一个呢？”郭律师探头。
“找？找谁去？”黄脸稍带猥琐地笑了一声。“脸蛋倒挺漂亮的，身材嘛就一般。不过她这样的根本找不着什么好男人。人家男人还要看条件嘞！她没有稳定工作，啊，又没文化，还带个那么大儿子，人家男人不得想想，将来儿子大了娶媳妇还得白白替他买个房子，这账是个人都算得清楚呀！”
“哼，想当初我说我帮帮她吧，人家还拒绝了，考虑都不考虑，其实你那样你配的上谁？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唉，也难怪，估计是怕找个后爸委屈她儿子......”
黄脸面朝火炉絮絮叨叨。
郭律师适时打断了他的遐思。“我听他们邻居说，冬季好像和他母亲关系不好，是这样吗？”
黄脸否认了这种说法：“哪呀？他们那帮人懂个屁！依我看冬季对他母亲那是孝顺得不能再孝顺了。就是言语上差点吧，好像回家总是冷个脸。但你出门看看，活在这种垃圾堆里，谁他妈能有好脸？”
是的。人是环境的产物。恶劣的环境是孕育不出什么温和的人格的。不光这片大院，这一整个城郊区域，我的目之所及，人人面部肌肉都向下走，呈现出一种久经苦难的严肃麻木。这种面貌无关长相，无关心情，仅仅是生活经历的写实呈现，那些眼睛中流露出胆怯、冷漠、防备、迷茫，蕴含着一切琢磨不透的阴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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