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四章 今宵别梦寒(下)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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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声低下去。

  眼皮开始耷拉。

  竞庭歌因此抱他更紧,似全没听见方才的话,“冷么?”她问他,将他裹进自己的斗篷。

  上官宴阖了眼。

  “歌儿…”慕容峋欲言又止。

  “你先去。我就来。”竞庭歌不看他。

  “赵昂…”却听上官宴浑浑噩噩复开口。

  “末将在!”立即有人应,其声浑厚,难掩悲恸。

  “你带着弟兄们,和陛下一道,率扶峰城的兵马速速南归,务必,务必赶在祁军袭城之前。一切为家国社稷,不可意气用事…”

  那名唤赵昂的将领该有瞬息哽咽。

  片刻后声更沉,极郑重:“末将,谨记!”

  冰雪之地,长湖之上,并不宽敞的岸边,百余兵将跪地叩拜。

  万籁俱寂,只有动作,白鸟在血染的湖间突然清鸣,更显得这无声的一刻如某种仪式,浩瀚庄严。

  阮雪音回头往上看。

  纪齐当然还在候命,当然能看清、听清此间局面,所以她回头就够了。

  他自明白须调动人手,立即南下去追顾星朗,通风报信。

  树影晃动,是为回应。

  然后她看见薄云的天幕之上,一颗极亮的奔星坠落,划出深长的弧线。

  人与马开始远离矮坡,寸寸南移。

  坡顶阮仲立在阮雪音身边,阮雪音跪坐在竞庭歌不远,竞庭歌抱着上官宴,洁白画面里两个姑娘的斗篷姹紫嫣红相辉映,好不热闹。

  直到鸟鸣再加入,方知是绝唱。

  “我看你是疯了。”许久才有人说话,是上官宴。

  竞庭歌“嗯”一声。

  “我这是回光返照么,雪儿?”

  阮雪音原不想答,不忍他落空,也“嗯”一声。

  “你们要做到啊。”他闭着眼笑。

  是说天下理想,新政里的崭新世代。阮雪音和竞庭歌都听得很明白。

  两人齐“嗯”一声。

  “你是对的,雪儿。没那么容易,需要很多代人努力,今世此刻,或也不是最佳时机。我只是,只是不想让老头子失望。他这个人,他啊…”

  “他会以你为傲。”竞庭歌捋一捋他凌乱散落的发,极温柔地,“我很敬重他。你比他还好。”

  上官宴眉头拧起,该是痛苦,而终于睁开眼,望向竞庭歌,牵起嘴角笑:“带我去湖边。”

  她这点子身板哪里带得动呢。

  阮仲想过去帮忙,上官宴道:“不要你。少时也是喝过酒、同赏过美人的,半点情谊不讲,没意思。雪儿,你来。”

  阮雪音赶忙过去。

  两人合力将他搬到水边。

  “再近些。”

  再近就掉水里了。竞庭歌这般想,与阮雪音对视一眼,终是照办。

  鲜血在大地上蔓延,上官宴仰着脸,伸手下探,以指尖荡湖水。

  荡了会儿抬起,鼻边轻嗅,蹙眉:“尽是血气。”

  竞庭歌便拿出绢子给他擦手。

  “阿岩居然不认得我了。”他又道,像极了临终前不顾一切的絮叨,“我好气啊!”

  每个字都钝且慢,许多字咬不实,是越发虚弱了。

  “那你藏得真好。我以为你不在乎。”竞庭歌道。

  上官宴再次看她,笑容温柔又灿烂,“我一直藏得很好。”

  这绝对是句双关。阮雪音心想。

  竞庭歌点头:“我知道。”

  这也是一句双关。阮雪音头回希望有人捅破。

  “我也是。”然后竞庭歌就补了这句。

  “景弘八年,霁都天长节,街上看烟火的时候,我是认真的。”上官宴道,“那时节,前路未卜,我时常觉得茫然,真想一走了之。你当时若答应,说不得,我就和你一起退出了。”

  “是我不好。”竞庭歌道。

  上官宴再笑了笑,复伸手去掬湖水,越探越深,整个人亦倾斜。“这湖里都是我的血。”他喃喃自语,“看来是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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