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篇 普罗透斯第4/4段
佐藤导演打量他几眼,又看了看他的资料,又翻了翻推荐信,脸色和缓了一些,但依旧有些嫌弃,也许他心里在想,不过是个小毛头,能有什么演技。
他已经熟读了剧本,对于囚徒的心态有自己的理解,于是当导演出题的时候,他入戏了。
当他清醒以后,抬头望见的,是看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的佐藤导演。
“先生,我的演绎您是否满意呢?”他微笑问。
佐藤导演挑不出错,只能吹胡子瞪眼,可他最终点了头,似乎有些不情愿,但是眼里的光却跳跃着喜悦。
进组之后,起初佐藤还能指导一二,到后来已经能指导的话却已经山穷水尽了。凑舜总能令他满意,或者意外。佐藤导演对他的赞赏,越来越开始狂魔化,每当凑舜演技爆发的时候,他总会一顿夸耀,仿佛凑舜是他亲儿子一样。
后来他才了解到,佐藤导演终生未婚,也没有儿子。“这次《狼刀》也是佐藤负责导演的。”
川泽缓缓把茶盏放在白桌上,神色甚是怡然,带着一丝温雅的笑容。
“剧本讲的是一位战国时代的武士,历尽波折去斩杀霍乱国家的怪兽——‘祸缠’的故事。这部电影主要探讨武士道,绝非一般的二元对立,反而巧妙地将善恶颠倒展现。是一部不错的电影。”
川泽说着,瞥眼望向研究室,注意到那里嘈杂的声音,已经逐渐恢复平静。
研究室的门霍然洞开。
一股难以言说的硝烟气息从研究室内传出,那感觉,仿佛琉璃在里面与仪器大战了三百回合。
琉璃拖着疲惫的身躯从门内蹒跚而出,宝贝似的抱着一块方形的大块仪器。在两人目光注视下,她小心翼翼地走来将它放在白桌上,搁稳后,总算松了口气,一股脑将自己砸到沙发上,呈“大”字躺着。
“总算完成了,我这几天快累暴毙了。”她也很受不了。
“这是……”凑舜打量着白桌上箱子般的大块。
琉璃先是气若游丝地道:“civ的新处理器,还安装了稳定性芯片,这下它的性能可以提高了。”
她越说越高兴,火力全开地坐起身,再次津津有味地介绍起来,“处理器是全新的,采用了全新结构,如果再装上一些升级组件,运算速度甚至能超过夏川家的人工智能大脑莫里斯。”她对自己的发明很自信。
川泽说要缔造比莫里斯更高级的智脑,因为贫穷,这个目标离他们很远,但是只要一步步先前走,总有到达的一天。
“现在是夜晚十一点整。”稚嫩而毫无感情的声音,口齿清晰地报时。
这些天琉璃新整理了它的发音系统,至少不会再有杂音。
在沙发上小憩片刻的琉璃,发现已经是深夜。她望着凑舜,他还正安安稳稳地坐在沙发上看剧本。琉璃觉得很疑惑,问:“舜,你今晚不去找那个女孩了吗?”
凑舜翻书的动作一僵。
他低下头,掩饰自己被揭穿后的尴尬和狼狈,干咳了两声道:“你怎么知道。”
“跟着你的蓝眼都拍下来了。”
“似乎是个女孩子吧。但是奇怪的是蓝眼拍到的她的镜头都很模糊,只能看到她黑乎乎的。你每天晚上都去找过她,偶尔说上几句话,不过她好似每次都没有记住你呢。”
凑舜无意识地翻着书,心有些乱,轻声道:“她是一位强大的异人。”
然后凑舜沉默了,琉璃般双眸里的光华逐渐黯淡,任琉璃怎么调侃,他不再言语。
他想起那晚的雪花,落在脸颊上有着冰凉的感觉。
没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她会在中央公园出现,没有人注意到她,她只是一团模糊的暗影。
他的目光却一直追逐她的身影。
他偶尔会过去,跟她攀谈几声。她微笑着回应,眼神却从不落在他身上。她只是平静地望向远处的夜空,仿佛下一刻就会有人自夜空降临,接她离开。每一次,她都记不住他,每次相遇,他之余她,只是个陌生人。
她等的那个人,终究会来接她的,而自己,也许会被她彻底遗忘吧。
也许,自己该退场了。
蓝眼旋转着,从瞳孔中射出光,投影在虚拟屏幕上。
夜晚光线很暗,画面也很模糊,远处依稀有个很暗的身影,很纤细,也很孤独。一点蓝色的光飞过屏幕,川泽盯了很久,才知道那是一只蓝色的蜻蜓。
看到这里,川泽的瞳孔微微一缩。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
“祸缠时一种古时候的怪兽呢。似乎是在平载时代开始流行起来的吧。遇到它的人,即使是看到它,都会被灾厄笼罩起来,是一种令人避之不及的厄兽哪。”川泽状似无意地道。
他翻了翻琉璃常看的那本《太平风土记》,盯着画着怪物人头鱼身的诡异模样,和它如蛇藻般的长发的插图,意味深长地说:
“舜,小心被它缠上哦。”一片广阔的沼泽地。
天光已然放亮。这里遍布黑色的淤泥,人一旦陷入就无法浮出。枯黄的杂草到处蔓生。粗大的树根弯曲拱出泥面,然后再次深入其中,大树向上伸展,灰褐色的枝丫试图将天光遮蔽。
这里是荒原东方,沼泽临近着云厝川的河水,再往南走五六天,就是云厝川的海岸城市区。
那只绿色的怪物虚弱地蜷在岸边,伸手捂住腹部那道深长的伤口,即使已经过去了半个夜晚,那里却依旧有少许的血不断流出。他稍微一动,就会牵动伤口,痛苦难当。
他沉默地缩着,享受着世界施舍给他的一份来之不易的安稳。
轻巧的脚步声,忽然从远处传来。
普罗透斯猛地竖起耳朵,只听“嘎吱”地一声,那人似乎踩断了一根树枝。
沙沙的脚步声,很慢,但是在一步一步地接近。
是来追杀他的人吗?普罗透斯绿色的脸上早已充满惊慌,他顾不得疼痛,迅速挪动身躯,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
那脚步声逐渐接近,最终停驻在不远处。
他听到一声悠悠的叹息。
那叹息,似乎凝聚了满心的惆怅,充满愁绪与忧思。
一声低低的喃语,轻轻随风传入普罗透斯耳中,“你在哪……”声音轻柔,分明是少女的音质,不像是敌人。
绿色的怪物怯怯地从树后露出半个头,然后很快缩回。然后他又露出一只眼,悄悄地窥探着沼泽里的情景。
眼前的事物很模糊。
那同样是一道模糊的暗色影子,站在黑色污泥上,却没有下陷。
一道道蓝光,幽幽缠绕这抹暗影,翩翩地舞动,那是无数散发着蓝色荧光的蜻蜓。
她轻轻地迈步,黑色的裙袂飘过黑色的沼泽,漂浮般向前行走,姿态美丽得像是黑色的莲花在摇曳。
然后忽然驻足。
风吹起她的裙袂,她缓缓望向普罗透斯的方向,轻柔的声音,带着迷茫的语气,“谁?”
普罗透斯骤然缩回脑袋,全身贴在大树上,心跳如擂鼓。这时,他盯着,一只蓝色的蜻蜓,从他身前划过,振动透明的翅翼,停在他的鼻尖,而他甚至不敢惊扰它。
少女的声音带着揶揄的笑意,轻轻道:“我看到你了,也闻到了你的味道,你出来吧。”
普罗透斯磨磨蹭蹭地从大树后走出。
他的绿色的脸上满是警惕,站得远远的,弓着腰,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然后他张开尖锐的绿色指甲,亮出尖锐的犬齿,低声咆哮,“你是谁?来追杀我的人吗?”
那道暗影微微一顿,尔后踏波向他走来,身周蓝色的蜻蜓,给阴暗的沼泽染上一层冰凉的蓝光。
“我是谁?人们称呼我为带来灾厄的兽类,我靠近谁,谁就会遭殃。”
她轻轻说着,语气意外的平静。她并不在乎外界怎么评价她,从始至终,她只在乎一个人而已。
普罗透斯微微愕然,“你是……”
他忽然想起,异人世界,有一些甚嚣尘上的传言。
他从暗夜法庭逃出后,在他逃亡的日子里,也曾听那些异人说过,徘徊在云厝川里的邪恶兽类。
从古时候,就存在的传说中的怪兽,带来灾厄,带来黑暗气息,它走到哪里,坏事就会在哪里出现。也因此,它是云厝川异人中最避之不及的存在,然而又因为它有着强大的力量,他们提及它时,语气又带了分敬畏。
他骤然想起它的名字,然后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这位模糊的少女。
“祸缠……你居然就是祸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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