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九三年(卅四)第3/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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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是只为兴实学,考试选拔之法,万不可废。”

  “至于朝廷网罗人才、同乡回避、官压绅权等等旧法……儿臣以为,正合父皇所问‘钱从何出’的本意。”

  “如办学堂,若是地方征收助学捐,则一来必如前朝三饷之旧事;而来绅权必日膨胀。若无地方支持,便办不出学堂;而学堂之教师等等,又皆赖地方乡绅存活,日后怕不是要如复古儒生所谓‘学校议地方政’之臆想,竟真再封建。”

  李欗点头赞许,笑道:“吾儿终不是那等迂腐空谈之辈。”

  “朕所谓,除旧布新、天下一统,这就是帝王之精义。”

  “除旧布新,乃防革命。”

  “天下一统,乃防封建。”

  “二者缺一,则帝为不帝、皇不为皇。”

  “显学一派,激进过甚,无君无父。”

  “乡绅旧古,畅谈三代,实欲封建。”

  “然而。”

  “显学一派,囿于兴国公之旧刻痕,欲办成事,必要强大的国家机器,是以他们不到万不得已、全然绝望时候,多半还是会如兴国公一样最后跑去修黄河河道。”

  “是以,他们是可以利用的。但面上总要做出一副‘进步的天子’的模样。”

  “如兴办学堂。”

  “于大义,此进步也。”

  “于小利,多招教师,国库给饷,若过去养几十万废物生员无二,他们也多支持。”

  “这件事,便可从‘守旧、进步’之争,变为‘进步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之争。”

  “是先兴实学?”

  “还是先均田迁民垦殖东进?”

  “虽然,实质上,两者并不矛盾。均田征税垦殖东进,一样可以兴办学堂。”

  “但,这便叫无中生有。把两件明明不矛盾的事,强行对立起来,如此便可分化显学各派。”

  “韩非言:世之显学,儒、墨也。儒之所至,孔丘也。墨之所至,墨翟也。自孔子之死也,有子张之儒,有子思之儒,有颜氏之儒,有孟氏之儒,有漆凋氏之儒,有仲良氏之儒,有孙氏之儒,有乐正氏之儒。自墨子之死也,有相里氏之墨,有相夫氏之墨,有邓陵氏之墨。故孔、墨之后,儒分为八,墨离为三,取舍相反不同,而皆自谓真孔、墨,孔、墨不可复生,将谁使定世之学乎?”…

  “此谓之,分显学也。”

  “显学者,变革之学也。”

  “凡变革之学,无限可分。”

  “为人君者,万不可一听‘变革、进步’等字眼,便觉可怕。而是应该因势利导,分显学若儒墨八分三离,而扶一支为正学。”

  “昔日儒分为八,而最后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尊的又是哪一支?哪一支才是正学呢?那一支正儒,若孔丘复生,认吗?”

  “始皇帝焚书坑儒,最后还不是儒家独霸?但独尊之儒,和先秦之儒,难道一样吗?”

  “大禹治水,言堵不如疏。但可不是说,堵不如大水漫灌。而是说,要顺势而为,叫河水走大禹想让它走的河道,这才叫堵不如疏。”

  “既不是如其父鲧,死保原来的河道,最终身死。”

  “亦不是任凭大水漫灌,冲个三五十年,自然也就有新河道了。”

  “如今天下事,非要做到这一点,方能从寻得那一线生机。”

  “难矣、难矣。勉之、勉之。”

  “若如大禹治水,其道为何?其道,似乎很简单,不过水往低处流而已。以道衍术,方能成事。不知此道,万事休矣。”

  “是以,朕还是叫你多读读书,尤其是一些伪托兴国公之名而大谈阶级、生产、资本之类的书。”

  实际上,皇子这样的书还真没少读。

  既是读过,皇子便道:“父皇教诲,儿臣牢记。只是,若读这些书,显学一派的那些政策,似就大有道理。”

  “昔日,徐光启谈《几何原本》,言:有四不必:不必疑、不必揣、不必试、不必改。有四不可得:欲脱之不可得、欲驳之不可得、欲减之不可得、欲前后更置之不可得。有三至三能:似至晦,实至明,故能以其明明他物之至晦;似至繁,实至简,故能以其简简他物之至繁;似至难,实至易,故能以其易易他物之至难。易生于简,简生于明,综其妙在明而已。”

  “而类《几何》之逻辑,则必要两个条件。”

  “其一,假设必须以基本公理为前提;其二,以此前提推理运算,严丝合缝、逻辑分明。”

  “以此而论,显学一派的均田、迁民、垦殖、工业等政策,便不是因为圣人说过,而是通过推理运算得出的严丝合缝的结论。”

  “以此而论,此势不可免。实学既兴,显学之策也必大兴……”

  李欗闻言仍旧一笑,道:“此言得之。但朕问你,本朝制度,不比日本朝鲜,土地买卖皆由地契、王朝更替亦不过改正朔易服色。便是之前均田,那么只是均了田,可改了土地所有制?均田可以,但改土地所有制不行,其中区别,你可清楚?”

  这其中的区别,皇子当然分得清。因为之前儒家复古派争论的问题,以及王莽改制等一系列历史上的操作,不是均田这么简单,而是要动所有制的问题。这个问题在大顺是非常容易分出区别的。…

  见皇子点头,李欗又道:“那么,继续推演下去,你就会发现问题之所在。”

  “按他们的推论,以及所谓新生产、旧生产之别,按他们所言,新生产体系,必要不断侵蚀旧生产体系,方能不断维系;而若全然是新的生产体系,是不能维系的,是要崩解的,因为最后算了算去,推演出去的结果,就是生产的东西肯定卖不出去,所以要么对外扩张、要么创造一批在新体系之外的生产者。”

  “然而伴随着均田之后的兼并、伴随着南洋印度等地旧体系的瓦解,旧体系逐渐消亡,岂不是说,最后这也是条死路?”

  “但显学一派,只推到大工业这一步,戛然而止。你道缘何?”

  “因为到此戛然而止,方还能维系一个显学之合。继续往下推,必要八分三离。”

  “可即便如此,即便说只推到大工业这一步,其内部仍旧争论不休。”

  “均田?不均?日后即便迁徙垦殖,兼并可乎?”

  “钞关、内税,是放是开?”

  “是靠自然秩序?还是靠盐铁之术?”

  “铁路运河等,官营、私有?”

  “是继续兴国公那种以资本逐利为动力的东进扶桑?还是官营资本以盈利而已利投资垦殖迁民的东进扶桑?”

  “单单只推到大工业这一步,内部分歧已颇多。”

  “你谈显学一派的想法,实则认可的是其‘术’。”

  “何谓术?”

  “显学中的激进派,无非是说,如今新学中的多数人,既有文化、又有学识,而且关键是他们和内地的地主乡绅并无瓜葛。若如前朝之改革不可成,而太祖起义兵方能行均田事一样。”

  “所以他们觉得,现在时机正好。可以靠这数十万和地主乡绅并无瓜葛的新读书人、靠着朝廷手里的军队和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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