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多情客栈第1/4段
宋徽宗赵佶登基的第十八个年头,沧州横海郡至阳谷县的途中,桐花山下三岔路旁,几天前新开了一家馆舍。酒旗自落叶的枝桠里挑出,自我标榜“多情客栈”。时候正是下雪的初冬,巳时刚过的晌午,“多情客栈”里已经聚集了三批客人,占了五张板桌。近柜台那三桌是押镖的客人,共二十四位,均紫衣劲装,剑跨腰间,钢枪倚墙。桌上只是几道简单菜肴,不置酒水,却又吃得咂咂有声,仿佛馔食十分可口。中间那桌,坐着的是两位公人,两柄钢刀搁在桌板上,大咧咧地,边吃喝边说话。官府里的公差总是旁若无人,历朝历代,永远都是这般模样。靠窗坐着的客人只有一个,一支白布底招旗倚墙而立,写着“算卦测字”四个黑体字,张扬着本事。而本人的举止甚是低调,桌上只是两角酒,一碟卤豆腐,还有一碗形将吃完了的面食。柜台里半醉半醒地坐着一位蓝衣老者,与“算卦测字”的老人年纪相仿,眯翕的双眼可见熬夜的黑圈,生意好坏他不顾不管——只拿薪资而不做事的人,并不罕见。酒保甚是年少,忙忙碌碌闪进跑出,似乎店里的温暖,都是他忙活出来的功劳……
飞雪的官道,阳谷县往横海郡方向,少年追梦打着一把油纸伞,穿着粗布的旧棉袄,瑟索地数着脚步往前走。“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前朝诗词在追梦心里熟透,此情此景,柳宗元这首《江雪》,在这寂寥而清冽的情景里油然而生。茫茫雪花,纷纷扬扬,仿佛无数的萤火在闪亮,而追梦的心里却是顾影自怜——这场雪甚么时候才能停下来,往前的客栈甚么时候才能出现?半年前的梦里,太阳系深空的“天上人间”,那位美丽的姑娘,给予追梦“预知明日”的贵人,她叫梅小白,她嘱托一件事,涉及武松、武大、潘金莲、张青、孙二娘等五个人的命运密码,需要追梦去改写。时间节点就在今日晌午的“多情客栈”——武松定当打此经过,务必让他喝醉,耽搁半天或一宿时间,剔除“景阳冈武松打虎”这一扬名立万的桥段——因此做回一介平民。并且将武大、潘金莲、张青、孙二娘悉数领回贯籍地清河县过日子。
晌午时分,追梦恰逢其时地抵达“多情客栈”。掀开布帘,酒菜肉香扑鼻而入,尤其是那暖洋洋的温度。少年追梦要来一桌丰盛的馔食,竹杖包裹搁在一旁,早已饥渴难捺,也便不管不顾地饕餮了起来。
“真好!”仰头抹嘴,伸展腰肢,这才发现对面椅子坐有一人,也是十五六岁年纪。追梦指着肴馔,说道:“一起用餐吗?”对面少年嗫嗫嚅嚅地回应,“不敢,俺只是……只是个酒保。”追梦略感讶异,瞪着一双清亮的眼眸回问:“兄台这是何意?”“陪您坐着,聊天解闷。”“哦,‘多情客栈’,果然多情!”追梦笑了,黝黑的脸上布满了笑容。少年的心思总是简单而好奇。
中间那桌一高一矮的两位公差也笑了,一人道:“傻瓜崽子,他是担心你付不起银两,所以对面盯着!哈哈哈……”“担心个啥,一会儿自当有人埋单!”“小子,口气不小!‘有人’与‘埋单’是甚么意思?”两位公差以为追梦拿他们开涮,语气里挟带着生硬。
“干你何事?”追梦斜睨了一眼,执拗了起来,全然不把公差当回事。
一来二往,下个回合恐怕是要动粗骂娘了。“两位公人息怒,他是老夫家里的顽童,负气出走,今个儿在这里寻得。他的花费自当由老朽支应,分文不少。”是“算卦测字”的老人担下责任。
“前辈,谢您一番美意,何不同桌一叙?”少年追梦起身拱手,竟是颇有大家风范。
两位公人本待发作,终究还是忍了下去,阴恻恻地静观其变。
这当会儿,“算卦测字”的老人手执招旗,连同那碟小菜并酒盅一起拎了过去。“孙儿,你让爷爷找得辛苦。”老人背着两位公差,不停地对追梦使着眼色,全是“别惹事”的意思。
“小二,帮我俩把饭馔杯盘挪到角落那边,免得搅扰两位公爷的雅兴。”追梦眨了眨眼,不解地看着老人,却也没有辩驳。片刻打理妥贴,一老一少的两个人在角落里坐定。“荒山野岭寒天气,独自出远门,为何?”老人问。追梦道:“我是孤儿,习惯了。”“叫声爷爷,可好?”老人压低嗓门,捋着花白胡子,很是友善地看向追梦。“好!”追梦不加思索的应了下来。伸出一只白净的小手取了酒盅,向老人的杯盏里斟酒,复又往自己的空杯子注满,说道:“爷爷,孙儿敬您一杯!”“呵呵,孙儿真乖!”话刚落,酒已尽,老人显得格外高兴。
“爷爷海量!”追梦捏着鼻子站了起来,怎知酒甫沾唇,已然呛了个泪眼婆娑,一杯酒水也便脱手落地。
隔着三五张板桌的公差格格大笑,“无知小儿,也不知是哪儿蹦跶出来的!”追梦又是咳咳数声,这才止住。一时窘在当场,不知如何是好。“没关系,是爷爷粗心了。你这般年纪,本就不该喝酒!”老人摸出手帕,抖了抖,很是怜惜地帮追梦拭去呛出来的泪水。稍加端详,突然笑了起来,“哦,居然是张可爱的小白脸!”透过拭擦的痕迹,雪白的肤色隐约可见。“爷爷说笑了,孙儿追梦天生肤色斑驳,人称小猫咪,见不得人!”竟是挟带着羞赧。
老人笑而不答,似乎另有所思。“咱俩有缘,呼您爷爷,实乃出自真心!”追梦的眼眸似乎又有了泪珠。
是啊,茫茫野旷,雪花纷扬,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这时候应该赖在父母身边,喝汤吃馔,或者娇纵撒泼,享无忧生活……
老人“嗯”了一声,往外边的苦寒天气看了看,回头说道:“孙儿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苍老的声调低缓而关切——毕竟是位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深知隔墙有耳是非多。
“来自‘梦里水乡’,专在这儿候着武松。”追梦清清爽爽应道。“嘘——”老人竖起食指骇然示意,以近乎听不清楚的低调说道:“江湖险恶,切莫人前提起‘梦里水乡’只言片语,详情日后再叙。”言毕小心翼翼地游目四周。见无异常情状,复又压声说道:“孙儿等候的人,莫非是清河县的武二郎?”见追梦不解,又续道:“他大哥人称武大郎,武松排行第二,所以也唤武二郎。”“对,对,等候的正是这个武二郎!原来爷爷认识他?”“只是耳闻,素未谋面。你呢?跟他很熟?”
追梦道:“彼此,彼此。不曾谋面,只是受人之托。”老人再现吃惊表情,“怎知此处可候得武松?”“神仙姐姐梅小白托梦与我,错不了的。”追梦快言快语,全无心机,而出口“梦里水乡”、“武松”、“梅小白”、“托梦”等话语,玄幻而不着调地串在一起,恍若是梦呓,叫人如坠云里雾里。老人正待续问备细,门帘卷处,又进来二位壮硕男子。
当先一人约莫三十五六年纪,瞠目阔脸,满腮髭须,背插一口鬼头刀;后面那位略小几岁,提一杆腕口粗三股钢叉,模样与前者相似。装备的都是重沉沉的大家伙,该是一对尚武有力的亲兄弟。看来有些凶神恶煞,举止却颇为小心,与两位跋扈却身板一般的公人反串,对比鲜明,也像在互相讽刺。
这两人似乎忌惮或敬畏着店里的某个人或某件事物。随后,又跟进两名背着包裹的仆人,样子有些憨厚,却也各执一柄单刀。四人合坐一张板桌。
“小二,打四角酒,切五斤熟牛肉,两碟青菜,一碗热汤。”态度谦抑礼貌。四人围在靠窗的位置。稍顷饭馔送到,也便低头用餐,不怎么言语。
居中的那两个公差已经喝了个耳赤脸红,更比适才放纵,该说与不该说的都口无遮拦。矮个子陈德道:“钟展兄,你对东平府城近期发生的‘少年失踪案’有何看法?”高个儿钟展回道:“据说与一部武功秘笈有关,也不知真假。这些该死的江湖人,总是听风是雨,你争我夺,牵连无辜。”陈德蒙然回应,“少年失踪与武功秘笈有何干系?难道是有位少年偷了秘笈不成?”钟展道:“正是。风闻东平城里出现了一位神秘少年,言语特灵验,能预知明天,而那部传说中的秘笈,正好叫做《明日宝典》。尤其是:这部宝典出自‘梦里水乡’。外边的苦寒天气看了看,回头说道:“孙儿来自何方,又将去往何处?”苍老的声调低缓而关切——毕竟是位走南闯北的老江湖,深知隔墙有耳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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