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扑朔迷离第1/4段
又过了两天,石挺也没回复消息,武松有些坐不住了。傍晚下班回家,潘金莲早就等在帘外,像一株开满鲜花的迎宾树。还在远处,她便大声招呼,不顾及别人听见。显然当是一家人了。武松走近停下,先正了衣冠,方才揖礼,“嫂子万福。”“傻瓜,说的哪家话,大郎也是奴家大哥。”潘金莲含羞带嗔,又胆大地甩了个白眼,挑芦帘候武松入内。
晴朗已自三天前回了晴文小镇,追梦被锁在阁楼里,陪护苏先生,晚餐的饭桌前,只坐着武大、武松、潘金莲仨。武大木讷寡言,习惯于闷声吃饭;武松天性豪迈,喜欢“大声说话、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潘金莲乃使女出身,伶俐使巧,尤其善于察言辨色。吃同一锅饭的三个人,个性鲜明,性格迵异,又男女有别,一时气氛颇为滞重。潘金莲眼珠一转,浅笑关切道:“武二哥,奴家为您筛酒把盏,借光蹭蹭酒香,如何?”武松低头道:“也好。嫂子日常可有吃酒?”“总是改不了口!奴家啥时当了嫂子,是清河县邻家妹子,呆得像头驴!”潘金莲故作生气,声音却腻腻歪歪的颇有韵味。武大嗫嚅道:“那是大哥为……为你……定的……”突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加上自卑而木讷,那糙粗的脸上登时泛成酱紫。武松更是低头不敢回应了,潘金莲则羞羞地闪了下眼风。见不怕老虎的武松连头也不敢抬,也便大起胆来,戏谑道:“是老虎厉害?还是奴家厉害?”“喝酒!咱仨比喝酒,看谁厉害。”武松岔开话题也支走尴尬,竟自聪明了一回,却不曾想,更聪明的人多得去了,比如楼上那个小家伙。
“君不见:昔日曹孟德青梅煮酒谈国事,今有打虎英雄斗酒欺负潘金莲。端的是: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仗势欺人,欺侮弱小……拐卖儿童,私设公堂,拘押牢房……唉!‘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这滑溜而稚气的声音,又东拉西扯,当然出自追梦之口。从喝酒不公的仗义直言,经偷梁换柱地过渡,水到渠道的牵连自己,再借用李煜《无言独上西楼》词赋,诉说失去自由之苦。初时连武大郎都忍俊不禁,怎知剧情倏地反转,闻之凄凄惨惨戚戚,恍惚苦大仇深情天恨海,又有谁人还能笑得出来。其机伶刁钻而口若悬河,任其絮叨数落下去,恐将说到天亮也不会止歇。
“油腔滑调的天才少年,武松知错了,斗不过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还愣着作甚?”追梦打着稚嫩的官腔,令人忍俊不禁。武松故作不解,道:“没愣着,也不作甚,一会儿金莲妹子上去陪你说话解闷。”“二哥说笑了,奴家哪是追梦的对手,须当相公亲自去陪礼。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潘金莲也是唇薄嘴利的主,武松唯大其头苦笑,说道:“放你出来得有个条件。”“你说。”“帮大哥想个法子,把两桩命案破了。”
本是戏言,武松心想这下该当把他的嘴堵了。追梦竟是答应得很干脆,回道:“没有破不了的案子,只有不动脑筋的猪头。凡事都有目的,杀人更需要动机,两桩命案动因一样,目的相同,并案查办不就得了。”武松道:“有意思!那么,动机目的是什么?”“大处讲,不出乎三种情况,为官、为财、为色。”“哦,有道理。那么,小处怎说?”“小处而言,情况多样。有邻里纠纷,有激情杀人,有各种偶然事件。但本案与小处动机无关,无须考虑,只往大处去想。”武松又道:“何以见得?”“单个案件可能与小处因素有关,而两案相同,显然计划周密,只能是大处的那三种情况。”两人一问一答,快如流水,楼上的苏先生,楼下的三个人,无不惊佩追梦的机敏与见识。
武松再无托辞,起身走往胡梯,倏地又停了下来。心想:“不对啊,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不曾加以概括和整理,具体的破案法门、方向、着力点等等,都没有决解,还只是理论上的纸上谈兵……”
“咋就停下了呢?后悔了?快来开门呀!”追梦的话语在楼上,而眼睛好像长在武松身边!
武松道:“哦,理论上的务虚谁都懂,来点实际的法门,比如陈员外一案,该从哪儿入手。”“稍候片刻,容小爷想想。”武松、武大、潘金莲仨互看一眼,心想终于把他难住了。
“别得意,这就给你答案。”“快说!”追梦应道:“答案就在陈员外家里。”武松讶异:“怎讲?”追梦竟是娓娓道来:“一是查找管家、家丁、子嗣有谁赌博;二是搜索陈员外外边是否有相好的;三是盯住陈家产业及收支情况;四是与官府是否往来;五是陈员外近期活动情况。以上五个方面,目的动机必在其中。”武松稍事消化,喜道:“小弟高才,大哥折服。再问第二个案情,关于镖局毛猴的死,其目的动机在哪儿?”追梦道:“贪多嚼不烂。先从第一案开始吧。”“我有足够多的人手,想同时进行。武松心急,恨不得马上了结。“好。容小爷想想。”
稍顷,追梦回复,却是语出惊人:“昨晚你去哪儿吃酒?”武松道:“答非所问。嗯,怎知大哥出去喝酒了呢?”“很简单,金莲姐在门口等了一宿!”却是有人比武松更急。“喂!追梦小弟,你是人是鬼?难道你也一宿未睡?”潘金莲欲盖弥彰,既是心急辩解,也是有意让武松更进一步懂得她的心情。武松脸红,讪讪道:“去狮子楼吃酒,结识了‘南街小霸王’——石挺……因此知道第二案的死者是‘威远镖局’的一名趟子手。这位死者叫毛猴,当晚在‘狮王赌坊’,寅时死于紫石街。”追梦道:“哦,小爷想一下。”
潘金莲也在想,那时脑子转出个问号,悄声说与武松,“说到重点的,追梦总要想一下,是何道理?”武松道:“重点的事儿当然要思考判断,很正常啊。”“也是。”很快的,追梦又有了答案。“前案去陈员外家找,第二案也一样,出处在‘狮王赌坊’。嗯,这两人似乎不沾边,也许他们各自掌握了一样关于别人的相同消息,因此招来杀身之祸……该放小爷出来了吧。”“好!”武松无话可说。
追梦没下来,是武松自胡梯走上去的。见苏先生病有好转,脸上沾带从容,晚餐也基本吃了个精光,登时心安。苏先生道:“老朽想起一件事来,可能对都头破案有帮助。”武松急切道:“请讲!”苏先生应道:“那日自马王铺镇与追梦、晴朗逃至阳谷县东城门,刚与追梦、晴朗分开,不过半刻时间,邱向松与夏文长等人已拍马追来。老夫一骑二带,将贼人引自城东十里,那儿刚巧有个‘大王庄’,也便转将进去。怎知入得一条死巷,恰逢老宅一没落子弟搭救……唉!后来还是被逮住受创。此时回想,好像那家主人曾提及陈员外,说是城里有位员外前日去那儿收了一笔地租,足有五百两银子。不知那陈员外与死者是否同一个人?”武松喜道:“若是同一个人就好了,便是谋财害命的凶杀案。我明日就去陈员外家核实!”追梦插口:“与卿同去!追梦帮得上你。”“只是……你目标太大,见不得光,免了吧,追梦少爷。”
追梦嘻笑道:“想好了哦,日后别来求我。”武松心道:“这小家伙古灵精怪的,或许真能帮得上忙。须当想个两全齐美的办法。可是,计从安出?”于是看向苏先生找答案。苏先生心领神会,说道:“须得一人帮忙。”“谁人?”苏先生笑道:“潘金莲!”武松不解,回问:“她能做甚?”“帮追梦易容改装,整出个小姑娘来。”
武松噗的笑开,比放屁还大声。追梦却不依不饶,冲武松踢了两脚,瞪眼道:“有甚么好笑的,你道人家生的歪瓜裂枣没人要么?”居然有些小女子的委屈样,尤其惹人怜。武松几乎又要笑将出来。这二十五年的人生,除酒桌上激情朗笑,闲暇时还真是没找到什么笑点!勉强止住,端起架子道:“黑不溜湫的丑小鸭,不太靠谱吧?!”追梦更是气苦,“嚄你个傻大个,把真珠当砂子,小爷明日变给你看。等着!”“好啊,瞧你怎生乌鸡变凤凰!哈哈哈……”
第二天一大早,武松与两位士兵待在门口候着,一晃过去了半个多时辰,犹自不见追梦丁点动静。
“金莲妹、小少爷、苏先生,还想折腾到甚么时候?”武松急不可耐,正想入内催促,怎知芦帘卷起处,一位精雕细琢的小姑娘走了出来。武松看时,刹那呆住!但见晨光照着追梦半个脸,晕染鹅黄,更兼粉白眼亮,容色如画,娇俏万方,尤其那两条小辫子可爱地搁在胸前,小手兀自拨弄,衬得那松松的衣裙无风自动。心道:原来他也可以这般漂亮,谁人想得到,丑小鸭也有春天!
潘金莲随后露头,像热透了的苹果,美目秋水盈盈瞧向武松。“我俩谁更好看?”不喝酒的武松略微嘴笨,加之问题涉及女人美色,登时支吾:嗯,啊,这个,那个……“各擅胜场,平分秋色。”武松正自无话可说,低头看向一边,却是楼上的苏先生给了答案。想来苏老爷子对自己的奇思妙想甚是满意。不再絮叨。
四个人走在街面上,颇为惹眼,不时有人引目相看。转了几个弯,到得东大街一处敞亮大宅院。一士兵上前叩着门环,吆喝道:“县衙公人前来办案,请开门引见。”又呼了几回,尚且无人搭理。士兵正想抬脚踹去,被武松喝止。回头看向追梦,“这般情况,是何道理?”“翻墙入内便知。”“正是。”武松一个提纵跃起,攀上墙头,晃身过去。拨了门闩,追梦及两士兵登门入户。四人匆匆举目四顾,所见之处,无不一地狼藉。一番翻箱倒柜的地毡式搜索,仅寻得一看家老仆,瑟缩在僻远柴房里。武松问道:“主人去了哪儿?”老仆吱吱嘎嘎的支吾着,半天也吐不出一个字来。追梦道:“别费心思了,这是位聋哑老人。”武松道:“咋办呢?”追梦回道:“抛家舍业逃离,定当有幕后之人胁迫。目前情状,该找邻居街坊了解情况,打探是否有远房亲戚朋友,或者……”“或者什么?”“或者,就是或者,没什么。当小爷是诸葛孔明,或者哪路神仙?”武松道:“还真当你是个神仙,能预知明日,原来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别小瞧人,待小爷今晚托梦于神仙姐姐,她自会揭开谜底!”追梦经不得别人看轻,苏先生告诫“低调内敛”的话语,竟是忘在一边。
武松原本也并非故意轻谩,或言语相激,皆因心急破案而又找不到头绪,一时口无遮拦,当即歉然道:“是大哥没本事,迁怒于你,甚是不该。晚上领你去吃个大餐,可好?”“当真?”“大哥一言即出,驷马难追!况且也只是一桌酒席而已,算不了什么。”“走啰,去拜访左右邻居!”少年的心性总是来得急也去得快,就像春天多变的气候特点。
四人折腾了一个早上,走访了四五家邻里,除了三房姨太的娘家,只问得东平府城有一户穷亲戚,往来甚少,况且忒也过于就近——果真是遭人胁迫遁去,必是偏远难找之地,因此可谓无甚收获。然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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