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不胜衣(4)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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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后数日,舟楫入瞿塘峡,下巫峡,再经西陵峡,沿途时而乱石嵯峨,回澜紊乱,时而水深流疾,恶浪滔天,一路行来惊险万分,好在那姓鲁的汉子与一众橹工、篙手、舵手,对沿途所经之处烂若披掌,又兼人人技艺精湛,捩舵操篙胆大而稳健,相互间配合极为默契,终是有惊无险,江船直下三峡,不日来到沙市镇。

  沙市古称江津,据水路之冲,自古繁盛。南宋时期,随着经济重心和财赋重心的南移,长江航运空前繁荣,西上进入川江和东出川江的航船,多在沙市镇靠岸停泊、补给,沙市码头内千樯林立,万舫比鳞,江面上舳舻相接,一派昌隆的景象。

  长江自沙市以下,江宽水急,时有大风大浪骤起,须换大型船只方能继续航行。白、沈二人别过了那姓鲁的汉子,在市镇上寻了一渔家客栈吃饭。二人自阆州登船以来,每日皆以自带的干粮充饥解饿,途中数次停船靠岸进行补给,二人也不曾登岸,吃上一口热饭热菜。

  那渔家客栈的菜肴,不过一些普通的江鲜和农家菜蔬,味道做得也极为平常,白衣雪吃得畅快无比,沈泠衫病势危笃,没有什么胃口,见他吃得欢快,也跟着勉强吃了一点菜蔬。

  吃过午饭,二人行至码头,打听清楚后,登上东去的客船。那客船甚大,樯高六丈有余,帆二十八幅,船体布满了排钉。待得客人已满,船家便即起锚、扬帆,顺流而下,一路之上,江水滚滚东去,客船为避江上风浪,多是循岸或在人工汊河之中航行,偶而停泊补给,日行可达百余里。

  时已霜月,江天凛肃,船上湿寒之气颇重,沈泠衫早已穿上了厚厚的冬衣,仍感寒冷。白衣雪发觉她自启程以来,一路上精神虽还尚佳,身子却是暴瘦,厚厚的冬衣,仿佛能将她羸弱的双肩压垮一般,江风大作之时,担心一阵狂风,就能将她吹将起来,不由地暗暗心惊:“莫非唐焯送来的药丸服用久了,药性减退,不然的话,怎么会消瘦如斯?”他心中隐隐作痛,脸上不敢有丝毫的表露,一路之上,只是陪她说说笑笑,欣赏沿江的景色。

  这一日傍晚时分,客船抵达安庆,靠岸补给,船客们坐船坐得久了,正觉闲闷,于是三三两两,纷纷下船而去。安庆之名始于绍兴十七年(1147年),由“德庆军”和“同安郡”各取一字而命名,意为“平安吉庆”。安庆襟带吴楚,地处要津,历来就是长江中下游极为重要的军事战略要地。宋金对峙时期,安庆乃至淮南西路,正是两军交战的主战场之一,沿途行来,当地的老百姓为了躲避连年的兵燹,大都散亡了,人烟稀少,景象十分荒凉。

  白衣雪和沈泠衫也下了船,在城中随意寻了一家酒肆,店中已有不少同船的客人。沈泠衫要了一碗白粥,白衣雪点了些酒菜,自斟自饮,倒也惬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二人正欲结账,忽听得外面一片嘈杂,有人高声呼叫:“不好了,着火了,着火了!”酒肆内众人蜂拥奔出,翘首观望,但见西北角浓烟滚滚,火光冲天。有人惊声叫道:“不好,是咱们的客船着了火!”众人下船之时,行李皆遗于船上,闻言顿时乱作一团,很多人拔腿就往江边跑去,其中尚未付账的不在少数,店主阻拦不及,气得直跺脚。

  白衣雪远眺冲天的大火,心中一动:“好端端的,船只为何突然起了火?莫非是唐门密宗尾随而至,暗中下的手?”心念至此,低声对沈泠衫道:“妹子,你莫要走动,我去去就来。”

  沈泠衫见他面色凝重,也不由地紧张起来,说道:“大哥,一切小心。”

  白衣雪离了酒肆,提气向西北方向疾奔,顷刻间便将众人抛开,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已离江边不远,远远只见江中一艘大船烈火熊熊,烧得正旺,将一大片江面映得通红。白衣雪凝神瞧去,着火的却不是自己所坐的客船,而是一艘大型漕运之船,想是江上行舟不小心失了火。

  他暗笑自己疑神疑鬼,正要转身往回,无意间一瞥眼,隐约瞧见前方数十丈远的一处岸边荒冈高处,站立着数十位黑衣人,也远远地在观望着江中大火,尔时星月无光,四下里幽暗不明,若不是火光映照,委实难以发现。

  他心中大感蹊跷:“这些是什么人?为何夜里鬼鬼祟祟,聚此观火?莫非这场大火,与他们有关?”好奇心顿起,矮下身子,蛇行鳞潜,向前行了十余丈,半蹲在地,隐身于一片寒郊荒草之中,凝神细看,黑衣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约有二十余人,大都腰悬兵刃。只听得其中一人朗声笑道:“董虞候,这火烧得如此痛快,此番定叫他葬身大火,死无全尸。”另一人笑道:“即便不被烧死,跳下江去,也是喂了江鱼,尸骨无存。”余人尽皆大笑。

  一人又道:“依咱大宋的律法,运送漕粮倘若遇风浪,覆船沉没,不予追责,咱们若只凿沉了他的船儿,岂不是太过便宜了杨草那厮?”又有一个粗豪的声音说道:“是啊,董虞候英明神武,算无遗策,单是这一把大火,就叫他杨草无论如何,也讨不到好去。”众人连声称是。

  一个沙哑的声音说道:“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并非是我董某不念着与他同僚之谊。大伙儿都晓得,王爷是一位惜才的主子,向来对他厚爱有加,有意栽培,孰料杨草竟如此不识抬举。”白衣雪听音辨位,说话之人身材矮胖,想来他就是那位“董虞候”,一番话说得余人纷纷应和,说道:“董虞候说得极是,杨草今日落得此等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白衣雪揣摩他们话意,暗暗心惊:“看来这把大火当真是这些人放的。他们烧了漕粮也还罢了,听口气是要将船上的人一齐烧死,也忒心狠手辣。”又想:“这些人似乎都是官府中人,不知那个叫杨草的,因何得罪了他们,竟致葬身火海?”

  一众黑衣人对着江中的火船指指点点,群情鼎沸。忽听一人失声叫道:“董虞候,快看,江中有一尾小船,正向岸边驶来。”白衣雪借着冲天的火光,凝目瞧去,隐约可见江面之上,有一叶小舟在风浪中颠簸摇曳,一个黑影,立于船上,双手摇橹,奋力向岸边划来。

  董虞候沉声说道:“张雹、陈世英,你们二人速去查看,探得清楚,及时回禀。”他身旁两位黑衣人应声而出,向那小船的方向疾行而去,倏忽间消失在苍茫暮色之中。

  众黑衣人极目远眺,江中的那只小船已然不见,想是已经靠了岸,江岸荒冈绵延起伏,岸芦如雪,一白无际,遮蔽了众人的视线,全然不知前方情形如何。

  静默等待之中,两位同伴去时良久,却始终不见回复,董虞候不免焦躁起来,背负双手,来回踱步,猛然间他停下脚步,低声道:“有人来了!”余下的黑衣人虽未听到动静,听他这么一说,纷纷从腰间抽出利刃,黑暗之中,明晃晃的一片,更有数人冲出荒冈,迎了上去。白衣雪心道:“这个董虞候的内力倒是不弱,来人尚远,他已然有所察觉,不过来人脚步沉重,步伐凌乱,恐是身负重伤。”

  隔了片刻,就听有人低声惊呼道:“董虞候,是……是张雹兄弟!他……伤……伤得很重……”黑暗中又有人颤声说道:“张雹兄弟……胳膊……肋骨都……断了……这手法正是……正是……‘折柳手’……”牙齿嘎嘎作响,显然心下畏惧至极。白衣雪暗自思忖:“折柳手?这是何门何派的厉害功夫?”

  董虞候冷哼才的主子,向来对他厚爱有加,有意栽培,孰料杨草竟如此不识抬举。”白衣雪听音辨位,说话之人身材矮胖,想来他就是那位“董虞候”,一番话说得余人纷纷应和,说道:“董虞候说得极是,杨草今日落得此等下场,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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