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失独余悲2第2/2段
在罗姐说命运饶过谁时,陈灵想起了西西弗斯的寓言。这个绑架过死神,一度让世间没有死亡的国王,因触犯了众神而接受惩罚。他要把一块块巨石推上山顶,那些巨石太重了,每次即将到达山顶时这些巨石便滚落下山,一切便前功尽弃,而西西弗斯却又要开始不断重复着推巨石上山的酷刑。
再养育一个孩子,或许对当时的他们来说,是选择一种新生,可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的选择却和西西弗斯有些相似,在儿子意外夭折后,之前所有的艰辛付出全部付诸东流,痛定思痛后在这样的年龄再养育一个孩子,这意味着所有的感情、精力、经济上的付出和投入又将重新进入一个轮回。
那天下午,陈灵没和罗姐说太久,另一对年逾八旬的老夫妻在监护室门外看见陈灵之后,不住的问他们小儿子的情况,他们的小儿子和罗姐的丈夫同龄,两人的病情也很相似,均是脑出血后长期卧床,因为吞咽功能也受到严重损伤,这样的吸入性肺炎,也是脑出血后常年卧床,生活无法自理的患者最难避免的并发症之一。
他们的小儿子得病的那一年,恰好没买保险,手术加后期治疗的费用一下就掏干了老两口大半生的积蓄。手术后他活了下来,而照料他的重担却全部落在了两个耄耋老人身上。这次再入院,老两口四处奔走去筹集住院费用,每到探视时间,老两口都如照看新生儿般唤着深度昏迷的儿子。
所有人都在祈求可以幸福的生活,渴望生命的健康和平安,可芸芸众生,任谁都躲不开命运的翻云覆雨手,灾难和病痛偏偏要选中一些人,无休止的与其作对。
两个老人看着当日的费用清单,脸上的沟壑又加深了些。可即便这样,我仍然发现,罗姐投向对那对老夫妻的目光里多少带些羡慕的成分。虽然他们的亲人都遭际着磨难,不一样的是,在遭际不幸时,这对白发苍苍步履蹒跚的老夫妻尚可相互搀扶,而罗姐,她只能一个人硬扛着生活的所有厄运。
而那个只能靠仪器和药物才能勉强维持生命体征的“活死人”丈夫,此刻就是她全部精神和信念支柱。
都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即使当了几年医生,见惯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也还是感慨命运对这个家庭的确残忍了些。
因为感染太重,虽然已经用了最好的抗生素,但感染还是压不下来,更糟糕的是,罗姐的丈夫已经出现多器官功能障碍,靠着呼吸机和大剂量的升压药物,使得他的心电监护仪上最基本的几样数据勉强还在一个“正常值”内。监护仪上这几个简单的数据,似乎已经成了他仍然是生存着的唯一凭证。一但撤掉这些仪器和药物,他的生命将会迅速抽离。
罗姐的丈夫在监护室住了快一个月了,病危通知书不知道下了几次了,慢慢的,她也对此麻木了。
每天下午4点,罗姐仍然会准时到病房,因为前些天,她的丈夫并发了消化道出血,这些时日里,他已经不能再进食水,所以罗姐也省略了通过鼻饲管给丈夫注食的工序。来了之后便给丈夫按摩按摩手脚,偶尔伏在丈夫耳边自顾的说着什么。其实从入住监护室以来,她的丈夫都一直处在深昏迷状态,对外界的刺激都没有反应,他又怎么能听到妻子在说些什么。
可是尽管这样,所有的医生和护士都不觉得罗姐每日和丈夫的交流是一件徒劳的事情。陈灵知道她在等着奇迹出现。毕竟只要人活着,就会有希望。
曹建民的“邻居”叫谢一强,是个48岁的男性患者,一年前也是脑出血,当时回家探亲,因为突发脑出血住院,他年近九旬的父母拿出大部分积蓄保下了儿子的命,可患者后来的情况和曹建民差不多,术后需要长期卧床,而照顾他的重担全部落在了两个耄耋老人身上。
此次谢一强同样因重症肺炎入院,老两口在四处奔走筹集医疗费用,每到探视时间都如照看一个新出生的婴儿般亲昵地呼唤着深度昏迷的儿子。
谢一强的住院账户上也出现了较多的欠款,护士也催过几次,可是看到每次来的都是两个年近九旬的老人,也不好逼得太紧。
其实谢一强经济状况不差,常年在生意场打拼,原本也算小有资产,谢一强没离婚时便已和情妇同居,有个独子在上大学,妻子早已分居多年。早些年因为财力尚可,他一直都维持着这种“三足鼎立”的局面。
可是一年前,因为一起三角债导致资金链断裂,他的工厂撑不下去了,只得宣布破产。这些年的打拼基本付诸东流,只剩下南昌的一套价值两百多万的房子。在他破产后回家探望父母时,又发生了脑出血。他这一病倒,便再也没站起来过。这下算是彻底的树倒猢狲散,在这一年里,他因脑出血住院手术期间,在漫长的康复治疗期间,在这次因为重症肺炎再次入住监护室期间,他的妻子、儿子、同居女友,从未现过身,而且为了他那套价值200多万的房子闹的不可开交。
在利益面前,往日的夫妻情分甚至血缘亲情都变得脆弱不堪,毕竟越过人性的沼泽,有谁真的可以不被弄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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