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烽火南下4第1/2段
回到李李家坳时已近黄昏。
张哲一反常态地紧急召集了所有村民到村打谷场。
一刻钟之后当村民来得差不多时，张哲走上了临时搭建的木台子，村民看到先生神态凝重地走上台，有的停止了低声交谈，有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全都围到了台子边。
“抱歉，这么晚把大家召集起来。”
张哲拱手道歉。
台子下的村民见几天不见先生，先生清减了这么多，连下巴都尖了，有些老人就受不了了，纷纷弯腰，七嘴八舌地说着没什么之类的话。
“先生，只要您一句话，咱们就是大雪天半夜里也会起床出来的，您说吧！”
有老人嚷嚷，好像说进了所有人的心坎里，大家纷纷点头。
张哲心里流过一阵暖流，觉得有这样的村民，他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好，接下来我们请莫得水来讲一下石口村的事情。”张哲把舞台交给了莫得水，由他来讲述，村民们更听得明白。
这是张哲和莫得水提前商量好的，即便如此，第一次面对这么多的人讲话，他还是感到十分尴尬，不过，一旦开讲之后，就很快沉浸在了愤怒之中，声音越来越大，情绪越来越激动，讲着讲着就哽咽了，讲着讲着就流泪了。
莫得水尚且如此，底下倾听的人群早就低泣声一片，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畜生！”
“畜生！”，底下一片痛骂和哭泣声，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跪在地上，双手合什，不停地念念有词，在给大片冤死的亡魂超度。
小雅等几个人又陪着流了一地的眼泪，徐佛也在台下听着，她已经知道了柳隐被掳去韩城的事情，心里本来就不好受，莫得水讲的故事就像导火索点燃了她内心的悲切，默默地哭泣不止。
莫得水讲完下了台，底下众人尤沉浸在愤怒和悲伤之中。
从北方回来的一个斥候走到了台上。
“今年米脂大旱，定是全年无收，绥德夏收全无，只能指望着秋收，官府徭役、加派一日不缺、一厘不少，活人交死人的税，一户交一甲的银，那边的人都活不下了，咱们的老乡全成了南下流民，有的曝尸荒野、有的卖妻卖子，有的加入了流寇，迟早也是死。
我们几个兄弟这次去了韩城、合阳、蒲城、澄城、大荔，情况也好不了多少，老乡们吃蓬草度日，蓬草能吃吗，只不过多过几日狗一样的日子，不，还不如狗。
蓬草吃完了，吃树皮，树皮吃完了吃青叶石，大家伙都吃过青叶，这东西吃多了就是死，死得很难受，王婶，王叔不就是这样走的吗，刘叔，小狗子也是吃石头胀死的。”
斥候说到这里，底下忽然“哇”地一声哭开了，不止王婶、刘叔这几个人，几十个家庭都有这样的经历，斥候的话无疑触碰了他们内心最深的痛楚。
“我们路经合阳的时候，看到城西乱葬岗放着十几个婴儿，最大的只有两三岁，最小的才几个月，小的只能乱号，大的已经能呼唤父母，我们全带回来了，都在杨嫂那里，听那里的人说，每天都有，乡亲们，怎么办？”
偌大的一个汉字说到这里哽咽着干嚎了几天，引得下面又是一阵阵痛哭。
“澄城东门外每天都有人失踪，城外之人见到落单的行人，杀而食之，以人骨为薪，以人肉为食，老百姓过了很长时间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被吃掉了，不过，吃人的人过几天也活不了，无一不是内发燥热而死，天谴啊！
蒲城北门外臭气熏天，两三里外就是埋葬流民的大坑，每个坑可埋几百人，这样的坑我们数了数，一共有三个......”
斥候边嚎边讲，等他一讲完，底下已经一片死寂，这时，张哲走到台上大声问道：
“这样的世道没有我们弱者的生存之地，如果有一天这样的灾难降临李家坳，咱们怎么办？”
没有声音！
“人和动物是不一样的，什么时候人变得跟畜生一样了，我们是否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的畜生？”
没有声音！
“土地是可以养活人的，因何我们每天辛苦的劳动却养活不了我们自己，我们脚下有大片的土地，只要我们劳作，一定不会辜负我们，因何我们要看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受折磨而死？”
没有声音！
“我要去北方，什么时候能回来不知道，村里就交给大家了，我希望回来的时候能吃上陈炮子的喜酒，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抱抱郭厂长的孙子，我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看到大家吃得饱饱的，一切就交给大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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