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老柳家过年遭事第3/4段
这时候，薛仁贵正在扫雪，扫得有些热了，就把腰带解开，往扫帚把儿上一搭，再把素白色的长袍子敞开，这样凉快点。一抬头，见老员外往回走，拿眼睛直盯着他看，看得薛仁贵头皮发麻，心说您昨晚还给过我赏钱呢，今天咋不认得我啦？忙冲着柳员外笑笑，却见柳员外仍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胸前看，薛仁贵一低头，哟，原来是我的红棉袄露出来了。心想，一个大男人穿这个红色的棉袄让人看见怪不好意思的。心里想着，手里就连忙把长袍子掩住，还拿腰带系上，又冲柳员外笑笑，仍然扫他的雪。
柳员外站在那儿盯了薛仁贵一会儿，才回到上房去。回去就坐在那儿生闷气，不说话。这是怎么回事呢？
原来，这柳员外家，也有两件红棉袄，和薛仁贵身上穿的这件，一模一样。那还是前几年柳员外从一个胡人也就是外国商人那里买来的一块大红色火鸡绒缎面的料子。用现在的话说那是进口货。柳员外一直没舍得用，这回临近过年了才拿出来让人裁成两块，絮上上好的丝棉，做成两件棉袄，又在前襟上用金丝线各绣了两朵象征富贵的牡丹花。这两件红棉袄给了儿媳妇田翠花一件，自己女儿柳迎春一件。准备让她们大年初一穿出来，显得喜庆。这是老柳家自己的东西，柳员外当然认得。柳员外就觉得奇怪。心里想：薛仁贵身上怎么会有这么一件红棉袄呢？这明明是我家的衣裳啊。难道是事有偶然，薛仁贵也有这么一件衣裳？一想，不能，这件衣裳的颜色款式明显是女人的，薛仁贵不可能穿一件女人的衣裳。莫不是薛仁贵偷了咱家的衣裳？又一想，不能，如果是薛仁贵偷的，他不可能当着我的面穿在身上还冲我笑，像没事儿人似的继续扫雪。如果不是薛仁贵偷的，那就一定是我家儿媳妇或者是姑娘和他有私情，送给他的。柳员外越想就越觉得是那么回事，越想就越觉得生气。
那个时候在男女关系上的规矩是很严的。女人在家得听从父母，出嫁后得听从丈夫，丈夫死了得听从儿子，这是三从。要求的就是女人必须保持忠诚和贞节。年轻姑娘要是不听从父母，私自与男人产生恋情，用现在的话讲，叫自由恋爱；结了婚的媳妇要是不忠于丈夫，和别的男人私下有了情意，用现在的话说叫婚外情，那都是一件让全家蒙羞，最令人不齿的丑事，对这样的女人轻者严刑鞭打，逐出家门，重者用猪笼装了沉入水塘淹死。这样的事放在开放的现在，自由恋爱当然是允许了，但婚外情还是不允许的，更何况是在那个封建时代。而柳成的家教极严，更是容不得这样的事情在柳家发生。
老员外柳成心里很生气，又不好发作，毕竟这是一件有辱门风的丑事，再说眼下也还不能确定是儿媳妇还是女儿做的呢？老员外想了想，把老太太叫过来，对她说：“老婆子，你去，叫媳妇儿翠花和姑娘迎春，把我昨天给她们的红棉袄拿来给我。”老太太一听，不乐意了：“我说老爷，大年初一的你这是怎么啦？昨天不是刚把红棉袄给她们吗？说好的要她们今天都穿出来，说是图个喜庆。这会子干嘛又要？再说孩子们这会子未必起床了，你就是要看，等会儿她们穿出来给你看不就得了吗？”“不行，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要看，我也不要她们穿，你只给我把衣服拿来就行。”
老太太虽然不乐意，但是她向来不敢和丈夫争辩。就先去了儿媳妇的厢房。一敲门，儿子柳玉林开的房门，儿媳妇刚起床，还没有洗脸呢。老太太就对儿媳妇说：“翠花，老爷昨天给你的那件红棉袄呢？老爷说他要拿过去。”柳员外说的意思本来是叫两个人把红棉袄拿过来看看，看谁的在谁的不在了，好证明薛仁贵的那件是谁给的。可是老太太一传话，就传成了柳员外要把红棉袄拿回去的意思。儿媳妇田翠花一听心里就不高兴。这大年初一的，谁不图个喜庆吉利呀？那些没钱的人家，做长辈的还三瓜两枣的给孩子们图个乐呵呢，咱家老爷怎么给出的东西还往回要啊？田翠花就不想给，她很喜欢那件红棉袄，昨夜还和丈夫柳玉林商量要穿着这件大红棉袄回娘家拜年呢。她心里不高兴，嘴上就说出来了：“唉哟，不巧了，昨天的那件棉袄啊，我丢了。”“啊！好好的一件新衣裳你怎么就丢了呢？”“我不喜欢那个颜色的，就丢了呗，怎么啦？老爷送给我的衣裳又舍不得啦？打算要回去呀？可惜说迟了。”“好吧，你丢了就丢了吧。”
老太太倒没把这当多大个事儿，回去就如实对柳员外一说。柳员外一听大怒。猛地把桌子一拍，大吼一声：“好一个不要脸的贱人，下流无耻，丧风败俗，辱我门风！”这一拍一吼，把老太太吓了一大跳：“老爷，你是怎么啦？儿媳妇不喜欢那件衣裳，丢了就丢了呗，大过年的，值得你为这事儿发那么大脾气呀，还骂得那么难听？”老柳成说道：“你是不知道，那件红棉袄她根本就不是不喜欢给丢了，她是不守妇道，跟别人私通，拿衣裳送给野男人了。”“你瞎说，咱家的儿媳妇我知道，规矩着呢，怎么会干出那种事来？”“哼！规矩，规矩的都只是在面儿上，暗地里做的事，你也知道？”“那你怎么就认定儿媳妇做了那样的事了呢？”“哼！我当然知道，我在别的男人身上看见了这件棉袄。不是她做了不守妇道的事还能是什么？快给我把那个小贱人拿来，我要乱棍打死她。”老太太这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正说话间，儿子柳玉林和儿媳妇田翠花过来了，柳玉林手里捧着一件红棉袄。他俩怎么来的呢？原来，老太太一走，柳玉林就批评媳妇田翠花：“你看你，没来由的骗咱妈干什么？老爷说是要红棉袄，兴许是还有个什么说道，又没有说要收回？你急什么呀？快，梳洗一下了把这红棉袄给老爷送过去，我陪你一起去。”田翠花才简单梳洗了一下，开箱子拿出红棉袄交给丈夫，跟随丈夫一起到上房来。还没到门了过道扫前院。正院和后院是他去不了的地方。正扫着呢，老员外柳成开了正门出来了。今天是大年初一，老辈们有个讲究：今天，一家之主一定要早起，起来之后，后门不能开，只把前门一个个打开，边打开还得边说几句话：“大门打得开，金银滚滚来，滚进不滚出，滚得装满屋。”这是图个吉利。所以老员外柳成今天起得早，起来后，先开正堂门，念一遍这四句话，念完还加了一句“好好好”。再来开正院门，还念这四句话，念完又加一句“好好好”。走出正院门来到前院，看见薛仁贵在前院扫雪，便点头微笑，心想“这小子倒也勤快”。再来到前院门，照样是一边开门，一边念那四句话。念完，一边说着“好好，”一边转身往回走。三个“好”字才说了俩，第三个“好”他噎下去了。怎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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