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章 《赎罪》下第4/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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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鲁从没当着他的面动过手,但她在安德鲁与他人通电话时,时常会听到类似“我的家族”、“我们的人”、“我们的事业”种种词语,在那不勒斯,很少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起家族,只有这些生活在社会阴暗面时,才会把家族挂在嘴边。

  “邦尼,我求求你,别杀了她。”

  “邦尼,我没有事,你放手吧。”

  “邦尼,算了吧,饶了她吧。”

  “邦尼,快放手,你杀了她,你会进监狱的,你想抛下我吗?”

  “爷爷,我害怕……”

  她唤醒了已经失去理智的邦尼,她搂着邦尼的脖子,将脸轻轻贴在邦尼裸·露在外的肩膀上,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泪水的温热,以及萨拉的体温,温暖……这是他多年未感受到的。

  “算了吧……爷爷。”

  手掌穿过发丝,有油腻感在手掌中,他扔掉钢笔,将那女人的头油和鲜血一并抹在了女人的衬衫上,整理一下老旧的西服,他从内衬从拿出一叠钞票扔在桌面上,气息仍然紊乱,他粗喘几口气后,才望向同样看着自己的四位家长。

  “自己拿钱,去缝针,拿了钱,就私下解决,如果你们想报警,我就在这儿等着警察来逮捕我,你们可以打电话了。”

  不要说这几位家长了,校长看到邦尼恢复理智后,都想打电话报警,可他知道邦尼家的背景,正忌惮着犹豫不决,其他人也听邦尼说关于家族的话,也不太敢轻举妄动,甚至除了被邦尼刺伤的女人,其他家长都想拿钱走人了。

  “要么,我给奥维拉叔叔打个电话吧……他会帮我们解决这件事的。”

  听到奥维拉三个字,其余三个家长钞票都不要了,瞬间走人,校长也立刻打消了报警的念头,只是苦着脸看向仍躺在地上,鲜血直流的女人。

  奥维拉,这条街区的老大,卡莫拉的成员,与安德鲁属于同一个家族,两人关系走的非常近,有人,有枪,能做脏活,仅凭这三点,在这条街区,狗都得绕着他家走。

  没人不害怕奥维拉,甚至于校长都想劝女人赶紧拿钱走人,否则真要是让奥维拉找上门,估计会一颗一颗敲掉她的牙,再让她像吃药片一样顺着水把牙咽下去,只是劝告被伤害者忍气吞声,他实在不好意思开口。

  万幸,女人看校长这幅样子,选择了相信邦尼家和奥维拉真的有交情,也是因为奥维拉实在名头太响,甚至这个名字所带给她的恐惧都超过了眼前这个亲手给她“整了容”的老人,她选择忍下这口气,而忍下去,也无疑是个正确的选择。

  拿上钱,校长起身拿出一件T恤让女人能挡住脸,目送女人离开去医院缝针后,背着手,有些尴尬的看向邦尼。

  “校长先生,明天萨拉可以来学校吗?”

  “这……当然,萨拉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为什么不能来?”

  站在窗边目送邦尼离开后,校长长舒了一口气,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看着自己办公室被弄的一团糟,他抽出几张纸巾,独自蹲着擦拭着地上的血迹……

  “……”

  “谢谢你今天站在我这边……”

  走到车前,萨拉总算鼓起了勇气,轻声在邦尼旁边悄咪咪的说了一句,幸好邦尼的耳朵还很好使,才能把这感谢听进耳朵,他表情没有变化,拎着她的书包放进后排,才说道。

  “我说过,我不会抛下你的,下次她们要是还敢惹你,继续揍她们。”

  “你会一直挺我?”

  “当然,我会一直挺你的。”

  她有些脸红,低着头进了副驾驶,拧开上次还没喝完的水,轻轻的抿了一口,这次说话的声音稍微大了一些,像是接收到了邦尼给予的勇气,犹豫半天,才搓着白嫩的小手说道。

  “谢谢你,爷……爷。”

  “嗯?你说什么?”

  “我刚才说那么小声你明明都听见了!”

  ……

  “这样行么?你看看。”

  “不要……”

  镜子前,她披着塑料袋,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生怕见到令自己心碎的一幕,可架不住邦尼的催促,只能把左眼张开了一条缝,看了看头发,其实……也不是那么难接受,邦尼正端着小碗和梳子站在身后笑呵呵的看着,见他像是十分满意,反问道。

  “你觉得这样好看吗?”

  “那也得洗过才知道,去洗洗吧。”

  “需要等一会才能去洗吗?”

  “没关系,说明书上写的是抹完就可以去洗了。”

  “哦。”

  她的彩虹头被拽断了,成为了她这几天的心事,最终她还是听从了邦尼的建议,重新将头发染回来,抛弃了她一直觉得很完美的靓丽发色,只是由于上次的事件,家庭遭遇了重大的经济危机,只能由邦尼亲自操刀来让萨拉改头换面。

  “我的耳朵黑了!洗不掉了!”

  “一会拿酒精擦擦看看会不会掉吧。”

  她在浴室大呼小叫,不停的抱怨着邦尼的手法低级,邦尼坐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手中翻看着报纸,寻找看看有没有自己现在还可以做的工作。

  他没有养老金,而养孩子是个大开销,虽说萨拉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开销,只是购买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和吃食,但从她到来之后,家里的支出呈直线上升,让邦尼感觉到了不小的压力。

  再加上买药也是一大开销,不过这还不是最要命的,更令邦尼感到郁闷的是在学校发生的这档子事儿已经掏出了他小一半的家底,可以说这份钱是留着给自己买棺材的,但邦尼却没有后悔做,毕竟这份钱换来的是萨拉对他的信任,哪怕把给自己买墓地的钱掏出来,他也心甘情愿。

  翻看着报纸的招工面板,邦尼开始犯愁,里面没有一项工作适合他,里面要么是招收一些高学历人才,要么是招收一些技术工种,剩下的是一小部分卖力的活,这都不适合他,如今的他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那些招工的老板见到他去面试估计立刻就会选择拒绝。

  正在邦尼愁眉不展时,卫生间被推开,她搓揉着头发,懒散的走了出来,今天的她没化妆,穿着宽松的居家T恤和肥大的短裤,皮肤白皙有着出水芙蓉般的稚嫩柔软,薄唇微微翘着,两条细眉纠缠在一起,脚上估计是有水,巴掌大的白皙脚丫踩着大了好几码的塑胶拖鞋发出噗嗤噗嗤的声响,靠着卫生间的门框,白了一眼刚回头看向她的邦尼,看来并不满意这不太显眼的发色。

  “这下顺眼多了。”

  “这哪儿好看了?”

  “我说的是顺眼。”

  “嗤……你在看什么?”

  “报纸。”

  “我当然知道是报纸。”

  见她出来,邦尼怕她发现家里的经济状况糟糕后徒增负担,索性合上报纸,拿出电台搜索起能入耳的节目。

  梳子穿过秀发,结节处被拽的咯噔咯噔响,还湿润的头发遮盖着半张俊俏的脸,去冰箱拿出苹果,抢占了沙发的大半位置,将邦尼挤到边角处,拖鞋一甩,咬下一口苹果,脚掌在邦尼的白色背心上蹭了又蹭,还不忘张开粉嫩的脚丫擦干指缝中的水渍。

  她这没骨头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学的,邦尼和她的奶奶从来不会这样摊成一滩,眼看她翻着白眼,宁愿反掰着手胡乱摸柜上的遥控器,也不愿转动下身子把遥控器抓在手里,这懒惰的姿态让邦尼直磨牙花子。

  打开电视,找到自己感兴趣的频道,或许是电台的声响混杂了电视的声音,她听不清,放大了音量,又觉得过大太吵,便用双脚脚跟轻轻锤着邦尼的肚皮。

  “小点声!我在看电视!”

  逐渐敞开心扉的她表现的过于不拘小节,邦尼无奈,只好关了电台,时不时的撇一眼萨拉,不由的有些好笑,这样一个开朗的性格也不错,像是安德鲁的孩子,而安德鲁,则有些偏向他妈,只是每当这个时候,邦尼总会恍惚间从萨拉的身上看到一些他们的影子,让他很难不感慨,这样温馨的生活来的太晚了。

  陪同她看着毫无营养的电视节目,心中却很难讲注意力集中到电视本身,萨拉和自己的关系逐渐缓和后,他开始迷恋上了这样的时光,他喜欢这种安心的氛围,像是漂泊的孤舟终于停靠在了气候最为宜人的港口。

  可越是这样,他越是会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体上,时刻告诉自己,他的病已经很严重了,或许在不久后就会离开她,任她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闯荡。

  所以他总是会时不时的看上她一眼,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多看看这个唯一值得他在乎的孩子,可越是看她,越是很难放心的下,想留下,想活下去的想法就会一点点的加深。

  萨拉其实也没看进去多少,即便是很好笑的笑点也因为脑中的胡思乱想而笑不出来,那天从学校回来之后,她越发的感觉自己的祖父身上的谜团太多,一种少女的好奇心在她脑中正与理智不断纠缠,一次次被得过且过的声音劝慰着放弃。

  她很想知道这个祖父身上曾经发生了些什么,却又担忧触碰到邦尼的伤心处以及一些不该谈论的禁忌话题。

  她如同祖母一样,与邦尼保持着默契,在大体上明白他曾做过什么但不去追究,却又总是被那些事情扰得心烦意乱,毕竟出生在帮派家庭的她,多多少少会对那些血雨腥风的故事充满幻想。

  儿时父亲在睡前给她讲晚安故事时,总会说起几十年前那黑帮最为猖獗,火拼最为凶猛的时代,每次都会让她像是听恐怖故事一样害怕却入迷,而现在坐在她身边的人,就是那个时代的家族成员。

  但她也明白,一个被逼到远走他乡的家族成员,绝对不会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头目,他可能在那个年代是个叱咤风云的人物,而这种人的事,最好不要去问,即便邦尼对她疼爱有加,但隔墙有耳,一丝丝的线索被人听进去,就有可能成为邦尼锒铛入狱的罪证,不问,是她对祖父和自己最好的保护。

  “菜应该好了,吃饭吧。”

  锅里炖的菜看时间应该好了,他拨开萨拉的脚,起身关火端菜上桌,今晚的主食是玉米饼,主菜是番茄牛肉,相比于前几天,他的手脚麻利了不少,几分钟后便开餐。

  看得出,萨拉讨厌玉米饼,并且他的厨艺也不至于在短时间之内突飞猛进,导致卖相并不好看,逐渐肆无忌惮的萨拉,开始对菜肴评头论足起来。

  “每天都吃这种东西,而且烙的已经糊了……”

  邦尼一怔,目光朝着餐桌对面的萨拉看去,这眼神很奇怪,让萨拉有些不自在,她还以为是自己说话被讨嫌了,开始绞尽脑汁试图缓解这一尴尬的气氛。

  “好吧,好吧……我会吃干净的,可以吗?你干嘛这么看着我?”

  “没事,吃饭。”

  因为血缘,两人能在一张餐桌上进食,同样也因为血缘,造就了太过于相近的性格,这让邦尼不禁错愕,仿佛几十年前的事,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又一次的精神恍惚,让他诧然失笑,摇摇头,安抚这不知自己做错什么的孩子,他将煎糊了的玉米饼塞进嘴里,咀嚼着,将三十年前的回忆咽下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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