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3/3段
左跛子一讲完,连连向桂聋子拱手默哀,一把手、嬉皮站在左跛子左右低头致哀,刹那间,他们身后排成几行长长的队列,都低头沉默不语。
付瞎子盘腿坐在荔枝树下的石头上。怀抱二胡,几百人沉浸于二胡哀乐的悲伤里。
“不可思议,会不会有人害桂聋子?报没报案?”
“左跛子啷个儿正巧遇见淹死的桂聋子?左跛子和一把手为啥不报案就捞出尸体?”
“公安没查清死因,安埋桂聋子妥不妥?桂聋子入土后会不会有人大作文章?”
“问得有理,这不排除别人陷害。”
“桂聋子一无钱,二无财,人家凭啥害他一个残疾人。”
“桂聋子有年轻漂亮女人,人家想霸占,还有情杀可能!他没个女人,和情杀根本无关。”
“除非神经病,没头没脑的,才会杀死桂聋子。”
“不管桂聋子啷个儿死的,也要喊公安看看,只有好处,没得坏处。”
当二胡戛然而止,有人连续发问,人群骚动起来。
“妈那个X,你们啥意思,怀疑我和一把手害死了桂聋子,不得好死的东西!老子今天就不信邪,揍死给狗养的。”左跛子像受了莫大冤屈,发了毛。
“X他祖先人,我和桂聋子无冤无仇,凭啥要害他!妈那个X,不当面向大伙还我和左跛子清白,老子不是好惹的。”一把手气得脸红脖子粗。
父亲当村支书几十年,不容许一场悲事引来又一场悲事而悲上加悲。
“左跛子和一把手重情重义,见义勇为,我们都要向他们学习。谁会害桂聋子?左跛子不可能,一把手不可能,其它人不可能。话又说回来,我们要想周全、长远些,避免不该发生的事发生,案要向公安机关报。古人说得好,生气伤肝,有气往我身上撒,我来兜起。”父亲说得合情合理,左跛子和一把手又冷静了。
“郑支书已经说透,左跛子、一把手几斤几两,我们清楚,你们想多了。”嬉皮好言相劝,现场又是死一般寂静。
公安刑警赶到现场,两名法医作尸检,另两名警察沿姊妹湖岸搜索蛛丝马迹,最后研判,未发现搏斗痕迹和伤痕,推测应为陷进稀泥,溺水身亡,排除了他杀嫌疑。
天空即将黑尽,乌鸦满天飞,叫声凄厉。坐夜由父亲一四六九张罗,送桂聋子体面地去阴曹地府报到。上百人守在灵堂前,打锣鼓,唱丧歌,奏哀乐。想到劫难降临在桂聋子头上,一个残疾人如此草草谢幕人生,悲伤的泪水从百双眼里簌簌而下。
你为啥要吞噬桂聋子,难道在向人间讨债?不堪入目的姊妹湖像尖刀,捅在我胸口上,深深地疼。
还儿时清澈、亮丽的姊妹湖,姊妹人该清醒了,上湖、下湖人该睡醒了!我在心底又一次呼唤。
天一亮,桂聋子被上湖人送上山,安葬在视野开阔、俯瞰大江的坡地上。
又过了两个月,车蓉圆滚滚的肚子越腆越高,像小山,我耳朵贴在她肚皮上,听见了胎心音,感到母亲孕育生命的伟大。我日夜守在她身旁,或和她靠在地坝边香樟树下的凉椅上晒太阳,或外出散步,或陪她看电视,为她营造宁静的心灵空间,让胎儿在她那温室茁壮成长。
乌黑的长发披在车窗身后,如细水流到腰下,她时而又把长发从后背拿到胸前,覆盖在高肚上,孕妇风韵美在其中。她说:“产前一周去理发店剪掉,等孩子隔了奶又蓄起来。”
晒太阳时,那把黄木梳从没闲过,或我为车蓉梳理头发,或她自己动手。有时她口衔红头绳,左手抱头,右手拿梳子,悠然地梳理后,再扎成辫子。有时,她又把长辫挽成大髻,盘在头顶,用她一针一线织成的红兜网住,像高高的鹅冠。
我帮她揉洗了头,用吹风机烘干发丝,再一手捧起她受过伤的头,一手提着黄木梳,轻轻地为她梳理,让她分享男人粗犷而又细腻的暖阳。
妇产科医生说:“女人怀小孩,适当走动,有助分娩。”在地坝里,我常常搂着车蓉隆起的腰,缓缓地兜圈子。有时见车蓉久坐不动,就故意找乐子逗她起来步行,她不时捡起地上的树枝,佯装撵我几圈。
从恐惧中唤醒一个人的欢欣,不亚于盘强一个企业,车蓉天使般的笑容,让我越来越觉得回老家的抉择正确。
三年一次的村级组织换届开始,父亲忙着换届一揽子事,白天很少呆在家。快升级当爷爷,父亲回到家里,见到怀了孙孙的车蓉,笑脸像红红的晚霞。
“婆婆称职,公公失职,全靠你照顾车蓉。”在母亲面前,父亲自愧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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