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第1/3段
上湖、下湖村公路招投标角逐在公共交易大厅如期举行,大江建筑公司逐鹿群雄,一举中标,进了场,沿石灰线,隔几米插一面彩旗。嬉皮在“彭氏”坟前又放起了鞭炮,公然向全村人宣战。我不想让事情僵持下去,又一次以晚辈、邻居、村支书三重身份,和他谈到鸡鸣三更。可我一开口,他就“嘿嘿嘿”,狂笑里流出的是执拗、倔强。
嬉皮婆娘头脑比他清醒,有心阻拦他的丑把戏,被他“你头发长见识短”的怒吼镇住。
“我先祖昨晚给我投了梦,说坟头风水正好,龙王已冲来子孙兴旺的大水,再三嘱咐我动不得一粒土、一根草、一颗树,迁移了再也没风水。”
荒唐到极点,宁肯信嬉皮的无,也不能信他的有。公路建设绝不会因为他作梗而搁浅,到了哪山唱哪歌,冷他一段时间,说不定他会在磨子上睡转,回心又转意。
几个月后,看得见毛坯路了。可“彭氏”坟前后那几十米路尚未开挖,像长长的孤岛,我们忍着性子,等嬉皮开了窍再进场。
“人哪,有时不服好,人家善待他,他还自以为了不得,越好言相劝,越得意忘形,不固执到底,似乎丢了祖宗八代的脸,丢了脸,又觉得无脸见人。仁义,我们仁至义尽,你把任务交给我,再和嬉皮谈一次,嬉皮不会老不要脸。”赵洪诚比我还急,主动请了缨。
算起来,赵洪诚是嬉皮远房侄女婿。赵洪诚登门去游说嬉皮,其实是向他下最后通牒,也吃了闭门羹。软的不吃,就必须来硬的,村公路是大事,容不下为了一己私利而螳螂挡车。
黎明即现,民工在“彭氏”坟前炸响火炮,掏开坟塚,捡出残骨,装进棺木。一切准备就绪,马上抬到百米外的山岗上安埋。
“我反正一个远近出名的嬉皮,又是穷光蛋,叫化子不怕撕破衣服,老子正嫌手心痒,没地方搁,和你们拼了,死在坟里让你们向上级领导邀功请赏。”嬉皮听见火炮声,连爬带滚追过来,像泼妇,头磕在棺木上,号啕大哭,山野四处都听得见。
飞脚猫说:“你有本事,躺进棺木哭哭看!”
“我先祖呢,村里几爷子公然在您眼皮下欺负您后人!您叫阎王爷把他们收走!先祖呢,您帮您后人一把,掐他们几爷子脖子几下,为我出出气!”嬉皮果真要往棺木里钻,哭声惊动了乡邻,不少人跑过来看他出丑现怪。
“你想认祖坟骗补偿,我左跛子一百个不答应。你二郎神该发够了呀,泼该撒完了吧!也该收场了。”
“你不想活了,就钻进棺木去死,我一把手还有一只手帮你嬉皮一把。”
左跛子、一把手吃够了村里没公路的苦头,巴不得公路早一天修好,嬉皮蛮不讲理,他们又哪里看得顺眼。
嬉皮似乎没听见,仍在“呜呜咽咽”号啕,哭得越来越伤心,哭着哭着,突然从棺木滚在地上,两脚朝天,又踢又蹬。
左跛子举起右手高呼道:“千万不能忘记阶级斗争,要把嬉皮批深批臭。”
一把手配合左跛子,上演起双簧戏来:“我们要在嬉皮身上踏一只脚,让他永世不翻身,再也不敢和村里人对着干。”
左跛子、一把手又叫了几个民工,一起上阵,“预备起”一喊,抬的抬手,搂的搂脚,抱的抱腰,七扯八拉,把嬉皮抬回了家。
“彭氏”坟迁移了,这坟前后几百米公路破土动工,孤岛很快就消失了。
我又有两周没看望大姨爹田永学、大姨曾来香,见时间还早,路过老人家时顺便进了屋。
大姨说:“燕子好几年不给我们音讯,她爸打以前那个电话,总是‘咣里咣咚’的,一个男人腔,听也听不懂,多打几次,又‘咣里咣咚’大发脾气,气得我们要吐血。”
我说:“你们自己身体要紧,莫只顾念想田昌燕。”
大姨说:“燕子好几年没汇钱了,说不定‘银店’被大风吹倒,没找到单位上班,又怕丢脸,不好跟我们说。”
田昌燕说在“银店”挣钱,大姨天良老实,信以为真,她没想到阳光背后会有鬼魂游荡,百个放心女儿在外清白。当大姨和大姨爹怀揣大额汇款单,从邮局捧回叠叠百元大钞,难以想到女儿那钱会不会沾染铜锈,看着新崭崭的大钞发愣,甚至发呆,不敢笑出声,唯恐钱被笑飞。
大姨那代人把女人节操看得比生命还重,遇到歹徒举刀强奸,宁愿砍下头颅,也要护住那只属于自己男人的圣洁地。如果我漏了嘴,大姨听了女儿见不得扯八拉,把嬉皮抬回了家。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段进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