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谷家第2/2段
谷玉兰说:“有好房子当然好,可是不能强求。”
谷红丽说:“我们同学家里住的都是有暖气的房子,就咱家不但没暖气,四处还透风;夏天能把人热死,冬天能把人冻死——也不知啥时候才能是个头儿。”
谷玉兰说:“人家是人家,咱家是咱家;咱活咱自己的,用不着跟人家比;就算咱家的房子不如人家,这么多年不是也过来了。”
谷红丽说:“妈,过是过来了,多遭多少罪呀!你谁家也不去,除了工作单位就是自己家里,每天都两点一线,根本不了解别人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你只要到那些住大楼的人家去看看立马儿会发现,像咱俩这样只能算是……算是活着,人家那才是生活——夏天,从太阳底下回到家,一进屋就凉快,不用扇风汗就消了;冬天,从冰天雪地里一进门就热气扑脸,在外面冻僵的手很快就能暖和过来。咱家跟人家正好相反。刚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手本来还没冻咋样,可等掏完炉火,点完三遍炉子以后,没冻咋样的手反倒冻僵了。妈,你看看,连手指头都不会回弯儿了。”谷红丽边说边把扎煞着的两只手送到了谷玉兰面前。
谷玉兰抓住女儿冻得通红又抹着黑灰的手,说:“这咋……咋能让它冻成这样呢?来,快洗洗。”说完,放开女儿的手,转过身,从水桶里拿起水舀子,把舀出来的大半下水倒进了脸盆。
谷红丽眼见谷玉兰是想让她用凉水洗,非但没有往前,还退了半步,说:“妈,都冻成这样了,你咋还……不给我用热水呢?”一面说,一面绕过谷玉兰,去拿放在写字台儿上的暖水瓶。
谷玉兰说:“现在不能用热水。”谷红丽问:“为啥?”谷玉兰说:“现在用热水洗不但不能把你的手暖过来,还会弄成冻疮。得先用凉水洗,等手上不觉得凉了我再给你换温水。”
谷红丽半信半疑,说:“妈,用凉水洗冻手,我这是头一回听说——能行吗?”谷红丽说:“你忘了?去年冬天,有一次我还是用雪洗的呢!”
谷红丽没忘。那是去年冬天快过春节的时候,谷玉兰去煤厂买煤,当时的气温是有零下二十多度,等买煤回来手已经冻得不会动了,还是她拿脸盆去屋外收的雪呢!
谷红丽用冷水连洗带泡了半天,又用谷玉兰给她对好的温水洗了一遍。虽然手上的感觉不好,仍然麻酥酥的疼,手指却能伸曲自如,颜色也变浅了。
二十分钟以后,当水壶里的水在炉子上冒出热气,壶盖儿发出啪啪轻响的时候,屋子里终于有了生气。
谷家的房子是一间半瓦屋,坐北朝南,在一栋两坡面平房的最两端。贴着西山墙的是外屋,只有半间,即是厨房,也是去里屋的走廊。从开在外屋南墙上的进户门进去,右边是一个一面贴着东墙,三面用砖砌成的炕炉子。这个炕炉子不大,上面的炉板是铸铁的,炉膛大小跟一般取暖用的铁炉子的炉膛差不多。炉子外面贴着白瓷砖。那些白瓷砖虽然在内行人眼里贴的既不工整,也不够平,可是干净,看上去就跟新的一样。炕炉子跟南墙之间有一个30多厘米宽的空儿,是装煤用的。炕炉子北面,距炕炉子一米远处是进里屋的门。在门与炕炉子之间放着一只旧铁桶。谷家室内没有下水道,生活废水就用这只铁桶装着。与里屋门斜对着,距西山墙20厘米这处是一根直立在地上,大约90厘米高的自来水管子,谷家的用水全都来源于此。挨着北墙,西边是一个淡黄色的小橱柜儿。这个小橱柜儿有120厘米高,分上下两层;上面是拉门,安着乌玻璃;下面是对开的胶合板门。玻璃拉门里面放的是碗筷盘碟等餐具和油盐酱醋等佐料,对开门里面装的是米面等食粮。橱柜儿的后面是北墙,不但结着白霜,而且越往下越厚。挨着小橱柜儿,东边是一口半米多粗,近一米高的缸:冬天,谷玉兰用它腌酸菜;夏天,谷玉兰用它储水。从开在东墙上的那扇门进去南边是一铺火炕,炕上铺的是用秫秸杆儿编成的席子,外屋炕炉子的烟火师从炕的西面进入,经过炕从东面的烟筒排出的。因此炕的西端是炕头儿,东端是炕梢儿。在炕梢儿紧挨着墙放的是一对儿大约90厘米长,55厘米高,55厘米宽的黄红色半揭盖儿小木柜儿。这对儿小木柜虽然半旧,却擦得油光锃亮,几乎能照出人来。这样的小木柜儿在二三十年前还常见,现在被新式高档家具所取代,已经很难见到了。小柜儿上面摞放着被褥,被褥上面用一块绣花的白布单子苫着,十分整洁。屋地的面积不足9平方米。安在地中间的正是那个冬天用来取暖兼做饭,红丽刚刚引了三遍都没着,谷玉兰回来才引着火的铁炉子。铁炉子与南面火炕之间相距约一米。铁炉子北面紧挨着炉子是一个装煤的小木槽子。炉子东边的拐脖儿下面放的是一摞引火用的已经劈好的木条儿。挨着北墙,最两边是一张倚墙斜立着的方形小炕桌儿。小炕桌东面是一个脸盆架儿。脸盆架与东墙之间是一张长方形写字桌儿。在写字桌儿上,左边是一台十二英寸黑白电视机,右边是一个小梳妆盒儿。在电视机与梳妆盒儿之间是一个铁皮印花暖水瓶。梳妆盒儿上面还放着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铁架小圆镜儿。写字桌儿下面放着一个木凳子。
这就是谷家。开篇所展现出的谷家,需细读细品,其回味无穷。 那个年代,那种生活,能够这样细腻呈现,我自信这种文字,已经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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