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3章 大结局(四)第3/4段
觉远冷声沉喝,直视着甲一。
“他们有娘。宋阿拾就是他们的娘,赵胤也有妻子,锦城王妃名叫宋阿拾,是鼓楼宋家的女儿,也是通宁公主的养女。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你明知道不是。”甲一冷声道:“生下孩子的不是她,阿胤喜爱的不是她!”
“喜爱?”觉远皱眉看着甲一,许久才若有所悟地道:“你入魔了。爱而不得,与子共情。”
甲一那一口浊气差点没有收回来,直接朝觉远脸上吐去。
“胡说八道!我看入魔的人,是你这老和尚。”
觉远道:“你心仪皇陵里葬着的那位,却又想亲手去挖她的坟?何其忍心?”
甲一提口气,冷冷道:“我是为了拯救她的儿子。若是先皇后在天有灵,绝对不舍阿胤如此受苦,更不会忍心看着苌言和临川失去娘亲。”
“那只是你的执念。”觉远冷眉冷眼,一句一叹地开导他,“你摆不清你的位置了。甲一。这冷风冷雨都吹不醒你吗?你不是赵胤的亲爹!你该忠心的是先帝,你不该做出如此荒唐的妄想——”
“不!”甲一怒斥,“他从出生起,便是我儿。他会喊的第一声爹,便是喊我。我是他父亲,我是。为人父母者,无不为子女计深远,老和尚,我可怜你,孤家寡人,一生一世也体会不到这般情感,我可怜你,教出来的徒弟,一个比一个背叛更狠。因为你只有所谓的仁慈,却不懂大爱。”
觉远胡子被气得一抖一抖,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我方才说错了。”甲一突然改口,眼睛冰冷地盯着觉远道:“我今日来,不是与你商议的,而是支会你一声。我要那面桃木镜,为帝后陪葬的桃木镜。”
说罢他转身,捡起地上的斗笠和蓑衣,大步离去。
“甲一!”
觉远唤他不应,想追,腿脚又不便,突然一下便怒了,再无宝相端庄的模样,而是气恨咬牙。
“你可知此举,将会引发什么后果?”
甲一不回应,哼一声,迈过禅房的门槛儿,将木门摔得砰声作响。
“没用的,镜子你拿不到!没有任何人可以拿到。”
门在背后重重合上,甲一走得越来越快。
风雨未停,从窗户灌入,觉远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阿弥陀佛!”
咔嚓的踏雨声,渐行渐远。
甲一的身影渐渐消失在了雨雾中,骑上马绝尘而去。
觉远重重一叹。
“先师啊!这是作的什么孽哦。”
……
光启三十年十月底,通宁公主陈岚返京。这时,距离四月开始的那场北伐之战,已过去整整半年。
南晏、北狄、兀良汗三国再次回到相对和平的稳定状态。
南晏在京师动荡后,光启帝下定决心要重整江山。连下数道圣旨颁布新政,革旧弊,诛乱臣,整肃朝纲。于民间,则是减免徭役赋税,开商路、重农耕,让天下百姓休养生息,安居乐业,一片欣欣向荣。
同一片天空下,兀良汗已然深陷长久的内乱之中。来桑和乌日苏兄弟两个斗得你死我活,再无余力来犯他国。而北狄在李太后的强势干预下,虽然避免了眼下的战火,但也由于李太后终是爱子,没有坚决地处理掉乌尔格,为北狄今后的内乱埋下了隐患。
为表歉意,李太后特地派亲使备礼,准备来年开春后,让北狄大妃陈红玉携两个幼子回娘家探亲。据说,单是装带漠北特产和礼品的马车都需要数百辆之多,很是隆重……
光启三十年十一月初,大晏京师同时迎来了两个兀良汗特使。他们分别受大皇子乌日苏和二皇子来桑派遣,二人都是听闻锦城王妃染疫,特地送来慰问品的。
特使入京面见大晏皇帝之前,在驿馆里就因为谁才是正统的兀良汗王发生了争执,继而大打出来,聚众斗殴。若非驿站官吏阻止,只怕就要血溅当场。
后来,是锦衣卫指挥使晏靳新前往调停,这才熄了火。
到了大殿上,二位特使再次发生争执,纷纷要求大晏皇帝承认其自家主子的正统地位。
光启帝听他二人吵了一个多时辰,脑仁发胀,最后以“不干涉兀良汗政务,应尊重兀良汗百姓的自主选择”为由,说了些场面话,收下礼品,就将人打发走了。
然后,兀良汗的慰问礼,没有开箱就被皇帝令人送往了无乩馆。
此时的大晏,奉天门事变时宫中被焚的宫殿尚未修缮,新兴的内阁势力与老旧的权利集团尚未完全全面的革新,光启帝却十分体面地以培养太子的能力为由,将一些难办的内政都交给了赵云圳,自己每日里私服出宫,要么去公主府看望病体未愈的宝音,要么去无乩馆陪赵胤下棋,再一次开启了他清闲皇帝的日子。
时雍刚刚出事的那阵子,赵胤是不怎么理会光启帝的,导致皇帝常常热脸贴冷屁股。这阵子可能是因为王妃“病愈”了,赵胤对光启帝的态度改善了许多。至少,在光启帝看来是如此。
兄友弟恭,和睦齐家。
光启帝万分欣慰,抓紧机会同弟弟重修旧好。
谁能想到,兄弟两个下了半个月的棋之后,赵胤突然提出要认祖归宗……
这本来是一桩好事,问题在于,他认祖归宗的前提是要当孝子,开启天寿山帝后夫妻合葬陵,重新修葺。
挖祖坟?这是哪门子孝道?
光启帝劝哄几句不成,当场摔了棋子,指着赵胤的鼻子破口大骂。
赵胤垂目而坐,未置一词,却是那条老态龙钟的大黑狗,将棋子叼了回来,放在棋盘上,然后端坐皇帝面前,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赵炔从未在一条狗的眼里看见过那么多的情绪。
哀求、忧伤、还有……欲滴未滴的眼泪。
赵炔满腔怒火终究是发不出来,最后拂袖而去。
维持了仅仅半个月的“兄弟情”土崩瓦解。
赵云圳看亲爹在宫中一个人生闷气,多日不出宫去找阿胤叔,成天关在寝殿里哪也不去,不由纳闷,特地请去慰问。
然而,待听完事情的前因后果,赵云圳却无语地对光启帝道:“阿胤叔要尽孝,不是好事吗?”
“荒唐!”光启帝气不到一处来,对着儿子就劈天盖脸地训斥,“祖坟干系子孙后代富禄兴衰,干系江山社稷、大晏兴亡,岂是能随便动的?你听说过谁家没事就挖祖坟的?”
“……”
赵云圳揪着眉头看亲爹。
“咱家的老祖坟,不都在应天府吗?”
话没有说完,看光启帝已气得吹胡子瞪眼,赵云圳清了清嗓子,收敛了神色,语气正经了不少。
“父皇,此言差矣。宫殿房舍修建日久,需要重建翻新,以使居处安闲舒适,不说王公贵族之家了,便是民间百姓,家中房屋也时常修葺,有条件的更是屡建新宅,安居乐业……你说皇祖父和皇祖母,怎么就不能住新房子了?怎么就不能修补修补,刷点彩漆,让他们也住一住新房,高兴高高?”
赵云圳大概认为自己说得实在有理,完全看不见赵炔那瞠目结舌的表情,说罢还重重点头。
“依儿臣看,阿胤叔是大孝,父皇才是不孝。”
“混账!”光启帝气得拍桌子,冷眸圆瞪,“不孝子孙!不孝子孙说的就是你们叔侄两个。”
“父皇。”赵云圳严肃地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你好生衡量,哪头轻,哪头重吧?儿臣以为,便是皇祖父和皇祖母泉下有知,也定会依从阿胤叔的……”
说罢,赵云圳幽幽一叹,学着大人的模样,一本正经地分析。
“父皇,你和阿胤叔一母同胞,为了你的帝位稳固,皇祖父牺牲了阿胤叔,再往后,父皇你的子子孙孙可称王为帝,而阿胤叔呢?他的子孙,偏居西南,即便世袭藩王,可谁说得准,你我都百年后,帝王家还会不会善待他们?”
赵炔的面容渐渐变色。
赵云圳蹲身下来,仰头看着皇帝。
“父皇可曾想过,是赵家欠阿胤叔,阿胤叔从来不欠赵家?”
光启帝重重闭上了眼睛。
赵家有负赵胤,赵胤从未负赵家。
……
光启三十年十一月中,光启皇帝大肆加封北伐功臣将领,犒赏三军,同时昭告天下,因天寿山帝后陵寝时常漏水,予以修葺,因念及锦城王赵胤一片孝心,由赵胤负责督工,指派工匠等完成修葺事宜。
圣旨下达无乩馆那天,风和日丽,上天难得露了个好脸,照得青砖碧瓦光彩照人。
传旨太监罗椿一脸喜色,等着拿锦城王的赏赐,可入得大殿,却不见王爷的人,只有甲一迎上来。
罗椿愣了一下,“王爷呢?甲老板,烦请王爷出来接旨吧。”
甲一歉然地道:“老夫已差人去请。公公在花厅稍候片刻,先吃会儿茶……”
罗椿知道锦城王是简在帝心的人,哪里敢在意这点怠慢?他一脸是笑地跟着甲一进去,“好说好说,府上的茶不输大内,咱家茶虫都勾出来了。”
甲一陪他入内,侧目朝侍卫使了个眼色。
……
无乩馆,后院里。
谢放匆匆进去,在房里没有看到赵胤,又出来,看到宋阿拾和一个小丫头在园子里,上前行礼。
“王爷在哪里?”
谢放是赵胤身边的人,对时雍和赵胤的事情自然一清二楚,自从宋阿拾醒来,那声“王妃”他是叫不出口的,索性就没了称呼。
宋阿拾看到谢放,怯怯地回了个礼。
“我不知。不过,早些时候,临川和苌言想去遛狗。兴许王爷陪他们去了吧?”
王爷行踪,怎么会告诉她?
不仅不会告诉,她这个“母亲”连与他们同行的资格都没有。
她是妻,又不是妻。是娘,也不是娘。
日复一日,她只能在这偌大的府中,度日如年,如坐针毡,却又无能为力。
谢放大体明白她的尴尬,看一眼,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无乩馆有一个后花园,种有一些花草树木,有假山亭台,还有两块小菜地,以前时雍便喜欢带大黑在那里玩耍,若是没有人遛的时候,大黑自己也会去那里遛自己。因此,谢放没做他想,径直绕过院子,往后花园而去。
入冬后的园子,荒凉一片。
谢放在里头走了一圈,没有听到人的声音。
有苌言在的地方,是不会冷场的,那只能证明,王爷不在这里。
谢放皱了皱眉,刚要转身走,突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凉薄的声音。
“找什么呢?”
后花园靠房舍的那头有两棵大桂树,入秋便香飘十里,这个时候早已不闻桂花之香,但桂树四季常绿,枝叶繁茂。
谢放抬头,看到树上坐着个人。
他后背倚靠着树干,一只腿微微地曲起,一副慵懒的模样,半副铁制面具泛着淡淡的寒光。
谢放沉下脸,“你坐树上作甚?”
杨斐双眼锐利的盯住他,“是我先问你。”
谢放收了收脾气,平静地道:“我找王爷。罗公公请来传旨,想必是为了修葺皇陵一事,须得马上通知殿下。”
赵胤想开皇陵的事,谢放和杨斐都知情,因此,杨斐没有表现出半点意外,而是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
“我在等我的心上人。”
心上人?谢放皱起眉头。
杨斐道:“农庄的吕姑娘今日要送菜过来,顺便看看这个后园的菜圃里能种些什么小菜。我在这里等她。”
自打时雍生病,吕雪凝便常来探望,杨斐曾陪时雍去过农庄,同吕雪凝也算熟识,可是说人家姑娘是他的心上人,未免太——
谢放眉头紧蹙着,觉得杨斐有点变了。
“你注意言词,别污了人家姑娘的清白。”
杨斐眼睛乜斜着他:“她未嫁,我未娶。我两个的年岁都不小了,又都是无父无母,孤家寡人,想在一块凑合着过日子,怎么就不行?”
谢放沉默。
按说,杨斐得了理,这事便了了,哪知杨斐颇有得理不饶人的意思,轻飘飘从桂树下一跃而下,站到谢放的面前。
“你且说说,是何道理?我怎么就不行了?因为我容貌毁去,不配吕姑娘?”
“不是不行。”谢放的眉头越皱越深,被杨斐厉色地盯住,说不出一个所以然,好半晌才斟酌着道:“若人家姑娘当真喜欢你,你也喜欢人家,那自然是好。如若不是……杨斐,你可不许再由着性子来了。小心爷的军棍。”
军棍?
杨斐有多久没挨过揍了?
回想过去那些时光,他奉天门事变时宫中被焚的宫殿尚未修缮,新兴的内阁势力与老旧的权利集团尚未完全全面的革新,光启帝却十分体面地以培养太子的能力为由,将一些难办的内政都交给了赵云圳,自己每日里私服出宫,要么去公主府看望病体未愈的宝音,要么去无乩馆陪赵胤下棋,再一次开启了他清闲皇帝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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