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何不淈其泥而扬其波？第1/2段
<p>在听完不速之客、五威司命陈崇宣读的诏书后，勉强从轮椅上起身，在弟子王隆、侯芭搀扶着下拜的扬雄缄默良久，他垂首谦逊地说道。ln</p><p>“雄才干平平，文章老朽，所撰辞赋，恐有污陛下圣明，这等重要到足以载于史册的辞赋，何不找张伯松？他定能胜过老夫。”</p><p>“奇哉。”陈崇却笑道“年轻时子云翁与张伯松号称天下文章二奇，也曾互不相让，为何老来时，却相互谦逊推让起来？”</p><p>二人口中的张伯松，名叫张竦sng，乃是画眉京兆张敞的孙儿，为人博通文史，和扬雄一样，也是位文章好手。</p><p>张竦最出名的事迹，乃是其叔父张绍卷入安众侯刘崇举兵反抗王莽时，张竦便与刘崇的亲戚一同跑到常安叩阙请罪，大义灭亲揭发亲属罪行，并写了一篇吹捧王莽的文章，称安汉公德美。</p><p>那篇文章搔中了王莽痒处，不但赦免了刘崇的亲戚，还一口气封将他们了八个侯，张竦亦为“淑德侯”。</p><p>以至于常安百姓到处说“欲求封，过张伯松力战斗，不如巧为奏。”</p><p>而这十余年来，但凡王莽需要类似的吹捧之辞，张竦都是第一选择，据扬雄所知，当年陈崇就曾让张竦代笔，写过一篇称安汉公功德的文章。</p><p>那奏言洋洋数千言，引用诗、书、礼、易、春秋及孔子的论述和从周文周武到汉高的许多先贤事迹，狂热地吹捧王莽，使人读后不能不得出一结论王莽者，实在是古往今来的第一大圣人，没有谁能超过他的了，应该得到最高的礼遇。弦外之音，已经明显不过地听得出理当捧上皇帝宝座的声调，这是王莽禅代前所造最富煽动性的舆论。</p><p>放着好好的张竦你不找，今日怎忽然轮到了自己？</p><p>陈崇道“张竦年年献辞，已是才情枯竭，倒是子云翁，自从新室文母驾崩后，已缄默六载，再无一字称颂圣朝，想必一直在潜思酝酿。”</p><p>“更何况，自从多年前五威司命不慎办错案，害得子云翁投阁而下，还丢了官职，终日嗜酒家中贫困，实在可叹，天子器重子云翁，这是故意给你机遇，重新获得大夫之位，好保禄终老啊。其实以子云翁的本事，只要你想，像张伯松一样封侯，真是轻而易举！”</p><p>确实如此，但扬雄始终都没踏出那一步。</p><p>说到这，陈崇忽然话音一转，左右看看道“扬公这小宅当真不错。”</p><p>他踩着脚下硬质平整的地面，似笑非笑“我听说三皇五帝之时，人们住的是陶桴复穴，木棍搭草棚，瓦盖的窟室，能够防御冷热、挡风蔽雨就行。到了后来，也是椽子不砍削，茅草不剪齐，不进行修饰加工。大夫才有方木屋梁和带柱子的厅堂，后来又多了藻井、门槛，栏杆上雕刻有花纹，还用白土粉饰墙壁。”</p><p>“而扬公此宅平整如此，也不知算不算超出规格，若是予虞唐尊见了，恐怕要抨击奢靡了。”</p><p>他话到此打住，笑道“总之，此事便拜托子云翁了。”</p><p>言罢陈崇告辞，没给扬雄再推脱的机会，甚至留下了两个五威使者，坐在院中盯着扬雄作赋，不准他离开。</p><p>扬雄脸色有些苦闷，只回到屋舍中，跟他学辞赋，今日正好在身边的弟子王隆不由道“夫子，陈崇如此相迫，莫非是因为上次吾等救伯鱼出五威司命一事，怀恨在心，故意相逼？”</p><p>他虽然憨憨，却也看出事有蹊跷。</p><p>扬雄却道“不单是为了那件事。”</p><p>侯芭跟扬雄时间久，知道得多一些“总不会是因为陈崇与张竦相善，而夫子同张竦素来不相得，故意刁难夫子吧？”</p><p>文无第一，过去张竦与扬雄是有争锋的，而张竦有位朋友，与清贫寡欲的张竦不同，好酒而生活奢靡，喜欢引用扬雄的酒箴来讽喻张竦显然是他根本没读懂此箴的嘲讽之意。</p><p>但不管怎样，张竦与扬雄虽然同处一城，都作文章，却无半分往来。</p><p>“谁告诉你，陈崇与张竦是朋友？”扬雄仍是摇头，年轻人看事情太过简单，这世上人与事，可比这要复杂得多。</p><p>“南阳陈崇最初亦是以文章混迹于朝堂，但只是小小官吏，远不如我与张伯松有名。”</p><p>“但后来今上被汉哀帝赶出朝堂，回南阳新都闭门自守，陈崇便在那时追随，遂为亲信。”</p><p>陈崇是皇帝身边最忠诚的狗，他也是一条歹毒的蛇，张竦第一篇封侯之文是为了自保而作，那第二篇为安汉公歌功颂德，则是被陈崇所逼迫毕竟扬雄虽然讨厌张竦的文章，但其本人确实清贫自守，除了不爱喝酒外，和他晚年生还有几分像。</p><p>所以，陈崇一方面在履行五威司命的职责，号召文人们对新朝大唱赞歌，另一面也在报复。</p><p>报复张竦、扬雄这些所谓清高自守的文人，世人皆浊，便也想拉着他们一同到泥巴中扬其波，按着老知道得多一些“总不会是因为陈崇与张竦相善，而夫子同张竦素来不相得，故意刁难夫子吧？”</p><p>文无第一，过去张竦与扬雄是有争锋的，而张竦有位朋友，与清贫寡欲的张竦不同，好酒而生活奢靡，喜欢引用扬雄的酒箴来讽喻张竦显然是他根本没读懂此箴的嘲讽之意。</p><p>但不管怎样，张竦与扬雄虽然同处一城，都作文章，却无半分往来。</p><p>“谁告诉你，陈崇与张竦是朋友？”扬雄仍是摇头，年轻人看事情太过简单，这世上人与事，可比这要复杂得多。</p><p>“南阳陈崇最初亦是以文章混迹于朝堂，但只是小小官吏，远不如我与张伯松有名。”</p><p>“但后来今上被汉哀帝赶出朝堂，回南阳新都闭门自守，陈崇便在那时追随，遂为亲信。”</p><p>陈崇是皇帝身边最忠诚的狗，他也是一条歹毒的蛇，张竦第一篇封侯之文是为了自保而作，那第二篇为安汉公歌功颂德，则是被陈崇所逼迫毕竟扬雄虽然讨厌张竦的文章，但其本人确实清贫自守，除了不爱喝酒外，和他晚年生还有几分像。</p><p>所以，陈崇一方面在履行五威司命的职责，号召文人们对新朝大唱赞歌，另一面也在报复。</p><p>报复张竦、扬雄这些所谓清高自守的文人，世人皆浊，便也想拉着他们一同到泥巴中扬其波，按着老叟们的头，喝上位者剩下的糟醨，能让陈崇心中大快。</p><p>“我去找国师求助？”</p><p>“这是陛下诏令，恐怕也受了严尤之事牵涉，找刘子骏也没用。”扬雄摇头，但对王隆派人去通知第五伦，却并未阻止。</p><p>扬雄来到了屋舍中，面对素色的白绢，却迟迟不能下笔。</p><p>扬雄知道，自己其实一点都不干净，就像洒满了墨点的绢布，常安人唱”惟寂寞，自投阁爱清净，作符命“，他与张竦这对老冤家，实却像极了一对难兄难弟，名声早就恶臭，时至今日，是根本没资格谈什么“文人风骨”的。</p><p>债多不压身，既如此，何不洒脱些，无谓些，和早就放弃抵抗的张竦一样，将更多泥水泼在身上，不再自持清高呢？</p><p>陈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子云翁当年能上剧秦美新之说，今日再同样作一篇美文，难道就那么难？”</p><p>是很难啊。</p><p>扬雄闭上眼，自己当年是以怎样的心境写下那种恶臭东西的？</p><p>因为扬雄经历过汉家最后两代皇帝的黑暗与腐朽，天下已经到了不得不变革的时候。而恰逢孔子之后五百年，王莽横空出世，除了容貌不太好看外，他是那么完美，从道德到言行，堪称天下楷模，连扬雄也为之倾心，相信这位老同僚能够开创功勋基业，代替已无可救药的汉室，让天下纲纪为之一新！</p><p>怀着那种心情，这才有了文章。</p><p>但终究是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以言取人，失之宰予，有些事情需要时间涤荡才能看清。</p><p>今日再要扬雄如当年一般真心歌颂，实在是太难了。</p><p>“那便假意称颂啊！”扬雄心中有个声音如是说“成帝时，你不也作了许多辞赋，形容狩猎活动的盛大壮观与对皇家歌功颂德么？”</p><p>“那不一样！”</p><p>扬雄内心在挣扎，以他当时的处境，忠言怎么去表达，应是智慧与技巧问题。司马相如是劝百讽一，而扬雄亦然，在华丽的辞藻背后，隐藏着对奢侈与扰民行为的“讽”，身为文士，他做不到直言进谏，只能选择绵里藏针。他期许的皇上，是防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段进行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