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外楔5:裔不谋夏、夷不乱华第3/3段
桀骜不驯的“夷”若是侵犯周王室及其羽翼之下的诸侯国,便是“乱华”。夷不乱华,相当于最基本的国际关系准则,触线便可动武打击。
周王室有时亲自出兵,有时指令诸侯国派兵共同征伐。其他诸侯国出兵攻打,叫“攘夷”。整个周王朝,南方的夷主要是楚国,西北的荒服之夷,主要是各种戎狄部族。西周时期,打击楚国和戎狄的主要是周王室。西周王畿周边的戎狄之国比较散乱,西周王室打来打去,最后亡在戎狄(犬戎)手中。
春秋以降,周王室衰落,共主威信扫地。抵御西方戎狄的任务交给了出自犬戎的秦族,周哀王给了秦族一个空头支票,封建其为秦国,你要是把戎狄占领的宗周之地夺回来,这些地方就归你;打击南方楚国拓土北上、北方戎狄侵略南下的责任,便成了齐国、晋国等几个春秋大佬,后期主要是晋国争霸立威的主要手段、开疆拓土侵占戎狄之地的主要途径。
各诸侯国“攘夷”到春秋末期,今陕西省西部的戎狄,基本被秦国收服,北方相邻的戎狄则基本只剩下与晋国周旋的赤狄、白狄。
近六百年中,其他戎狄纷纷凋落,唯有白狄坚持到了最后。
亦因如此,白狄被称为“最后的戎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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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延绵至少六百年的狄族,当然不能说是一枚潜行屌丝。
这最后的戎狄,在战国的强权时代中,竟然还逆袭建国,且建立的还是与华夏强权几乎并驾齐驱的君主制国家。首先是历史的因缘际会——三晋分家,它乱中有机可乘;其次,它有一定的底子,且主动、深度华夏化。华夏化使其在短短两三百年间,实现了跨越式文明进阶。
尽管如此,姬姓白狄及其中山国,在意识形态上仍然是“夷”,是潜在的乱华者。正因如此,没赶上白狄建国的孔子,自然会以“夏夷大防”的心态对待白狄。但整体上并非你死我活的敌对心态,还是把它看做周王朝天下的一部分,虽然只是荒服。
到了司马迁时代就不同了。秦汉以降,华夏统一的君主制中央集权国家体制已经基本建立起来,“国家”或者说天下,有了划疆而治的主权物质边界,和寸土不让的主权心理边界,界外不安分的,便是入侵之敌。第一个与华夏族强势“对决”的便是与戎狄有关的匈奴。
这种敌对,是“夏夷大防”历史逻辑和意识形态的升级版,但它并没有在本质上改变民族融合的大趋势——华夏民族以强大的文化磁场吸收、融化外来力量,只是过程多了一些残酷性和悲壮性。以文化为主导向心力有个问题,当一个时代的主体政权足够强大时,几乎所有外力都会向这个主体政权凝聚并被它吸收,相反,内外不同力量都会产生取而代之的冲动,直至产生新的强大主体政权。秦汉以后的大范围民族融合,最终似乎都要以斗争形式完成。
前文已述,秦汉时代对匈奴,司马迁、贾谊等知识分子,与官方态度并不一致。知识分子更多强调文化软实力的传播和影响,官方则注重武力征服。司马迁在《匈奴列传》表明了这种矛盾。他将匈奴先祖看作“夏后氏之苗裔”,包括此后的戎狄,与华夏族是同根同源的。
但实际上,匈奴种族成分复杂,包括各种狄族等外来种族。司马迁这么说,是表明了他的一个态度。他不太认同当时对匈奴你死我活的连年征伐,但不能指责君王,板子打在了将相身上,“将率席中国广大,气奋,人主因以决策,是以建功不深”,是将相们为了一己之功,主导了国家决策。所以他重复感叹道:“欲兴圣统,唯在择任将相哉!唯在择任将相哉!”
司马迁将戎狄视为匈奴先祖之一,用心良苦,但带来了一个极大问题——官方意识形态将匈奴看作死敌,作为匈奴先祖的戎狄自然也便是华夏之敌。正史为官修,官修正史自然不会对华夏之敌进行太多真相式书写,这导致戎狄历史几乎被清盘删除了。
《史记》不能赋予白狄中山国一个正式的历史地位,司马迁也是很无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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