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非从零开始第2/2段
剧痛并非来自失掉金线蛙的绝望，而是他那双饶是肥厚坚韧，却已磨得如同脱皮金线蛙的脚底。此时再跑，不但不能而且不智，主动领受逃不掉的毒打，是他的重要经验——主动领受不算失败，而且因有准备，承受疼痛的能力也会充沛很多。
他已酝酿好了应对挨过没挨过各种毒打的准备，但他娘仍未追赶上来。“须再主动一些才好。”心动行动，他随即撑着手中光光芦杆站起来，踮着脚踏上依然清晰的逃跑足印，向回走去。走着走着，月亮慢慢西沉，月光渐渐黯淡，他担心娘看不清自己，遂走两步，停一步，闭上眼睛，扯起嗓子大喊一声“娘——”
也不知喊了多少声后，虽仍不见娘的影子，但却忽然听到一阵阵轻轻的持续不断的，似还散发着焦香味的“姬曼子”，从远处飘来。
……………………
姬曼子破涕为笑睁开眼睛，只见瑶正用手中烧火棍一边杵他的那双光脚，一边对着篝火上已烤至焦香的獾猪崽轻轻呼唤他的名字。
瑶闻听动静，扭过头来，向姬曼子一笑，“你娘是谁？”
“这一觉睡得！”姬曼子有些不好意思。拂开身上树枝干草，登上瑶为其烤干的鞋履，起身跺了跺脚，感到地面坚实而踏实，但不知为何，除却眼前的瑶和昨晚醉倒前的一番交谈，脑袋似被清空一般，了无过往任何印记。“可听到我的梦呓？”
“大叫了几声娘而已，梦中时常如此么？你娘安在？”
姬曼子尴尬笑了笑，摇头道：“便是见也未曾见过。”
“怨不得你在梦中那般撕心裂肺。怕是昨晚那壶黑黍香鬯惹起了你的思念之情。那壶酒是我领命出征之时，商王子瞿所赐。酒倒无甚珍奇，大邑商南北盛产上等黑黍，酿造几壶甘醇好酒便宜得很。但那合入的香鬯可是不得了，系淮夷进贡的郁金香草。我听说，这种酒从来不会使人沉醉，便由你喝得痛快，谁知……”
姬曼子苦笑道：“嘿嘿！暴殄天物了。”
“让你梦中见到你娘，也算这壶酒的无量功德。”言罢，瑶手指姬曼子的双脚，“原以为你是单纯的姬姓族人，但你脚趾细长，脚中趾长大大超过脚拇指，说明你至少身有鬼戎血统。而从你的梦呓之语看，你娘定是鬼戎族人无疑。我可是不太会解梦看相啊，只是照实而论。”说罢，她踢掉一只脚上的皮履，把光脚翘起给姬曼子看。“说你姬曼子是纯血鬼戎也并无不可。昨晚我与你说过，翟国虽为姬姓，其姬姓之族实际早已融入鬼戎之族，无分彼此。
“无论你姬曼子从何而来，既然是姓姬，又是鬼戎，与大月狐并肩重建翟国，便不止是你的毕生之志，而是你和大月狐共同的命。天下鬼戎不服商王统辖者，堪称国族者共有三十六，分属九大联盟。姬姓翟国为九大联盟之末，赤狼鸢鞮为九大联盟之首。如今姬姓翟国亡于赤狼鸢鞮，赤狼鸢鞮仍有吞并所余七大联盟之志。你不但要重建翟国，更须用你的命，一统鬼戎各部族。为鬼戎赢取属于鬼戎的天下！
“鬼戎各部九九归一，你便是鬼戎天王。如此，你便可尽收各部玉蛙，订立一统规制，以独一无二之玉蛙号令天下鬼戎。”
盯着瑶的光脚，醒来前的梦境恍惚再次浮现姬曼子眼前。他凄然一笑道：“我是翟国鬼戎族人，我要归国，国却已失。”
“国虽失，人还在，便不算彻底失国。”瑶把光脚收回，“有脚便会有合脚之履。你在此地远离大邑商，可能有所不知，许多鬼戎之族已然无国无人，那才叫一无所有。而你，至少还能有一个大月狐。”
“大月狐她……”
“我觉得我已经说得够多，也够明白了。大月狐是鬼戎，与你姬曼子一模一样，亡国之人。”
“嘿嘿嘿，予一人！加上不知能否救出的大月狐，两个亡国之人！”
“那便绝非从零开始。虽只两人，却也可以称为足够。”
“足够？”姬曼子自然明白瑶弦外之音，也还记得昨夜豪言，但人可豪言不可失智，亡国而复，至少须从微末族邑百人之数做起。
“你还想怎地！我觉得相对梦中的姬曼子，你已然是富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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