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恶战残生第2/2段
无论瑶说得是否清楚,姬曼子已然听得崩溃,便是提问也不知从何问起。心有疑问,总需些蛛丝马迹的因由,但他一无所有。垂下提着烤獾猪腿的手臂,仰望高升之日,他感觉自己正漂浮于深夜,看不到来路,辨不清去向,也不知是自己迷了路,还是路迷了自己。
“姬曼子,你也不必如此糟心。”瑶倏然收起眼中冷芒,伸出一手食指在他胸口戳了两下,“依我看来,你这心疾至少发端于两个病根。一个是你不知道你娘是谁,甚至,你也不知道你爹是谁。
“这一病根是随时都会阻挡你魂魄回归的深沟巨壑,它沉郁在你心,躲不开绕不得,自然也永远不会遗忘——其实也无所谓遗忘,因为你并未见过你娘。即使你清醒时从无思念之意,梦中也总会频频触及,并且往往在你浅睡之际触及。这一病根只怕终生无解,一旦遭受难忍之痛,便会一发而不可收,随即激发心疾。第二个病根,便是你昨晚的第一个梦。昨晚,你至少做了两个梦。”
闻听瑶说到自己不知爹娘为谁时,便似看到一个遥不可及的可能性,目光凝固,口唇却翕动不止,反复无声念叨“我娘,我爹”。
瑶轻轻一笑,“诶!你知不知道,你深睡之际的梦呓,简直如同与苍天上帝对话,口齿之清晰,表事之明白,吓死人!”
“嗯?”姬曼子如梦方醒,诧异问道:“有这等事么?”
“无甚奇怪,大邑商那些贞人、巫人,全靠激发心疾之人的深睡之梦,搞什么占卜预测、驱邪攘魔。名堂许多,手法却甚是简单,先是摆弄一番神神鬼鬼,最后无非给人灌上一壶酒。幸运的,便能从梦话中套出些缘由。心疾嘛,找到病根,也便解了病症。”
“我之病根为何?”姬曼子越发诧异了,“你怎会巫术?”
“什么我会巫术,没给你说么,酒!你喝光了我一壶酒!”瑶俯身捡起地上的青铜圆酒壶,当当敲着,“这壶黑黍香鬯,非但让你想起你娘,且让你道出激发你心疾的罪魁祸首。直白说,你这条命是一场恶战之残生。军中每场恶战,总不免搞疯几个……”
“何等恶战有如此魔力,直让人刻骨铭心、患上心疾?”
“不是你刻骨铭心,是你根本就不想记住。不想记住,但却不容易忘掉,所以便会积郁为心疾,变得疯疯癫癫,而只有疯癫,你才会彻底忘掉。”说罢,瑶飞起一脚将酒壶踢到山下,等到酒壶落下山去的叮叮当当声音消失,继续道,“明白么?就像这酒壶,没了,连声音也没了,但酒壶并非真的没了,只是你看不见听不到了。其实,也不是你真的忘了一切,它们藏在了你心中最深的地方,被埋了。”
“既在心中埋着,怎能称为忘掉?”姬曼子觉得瑶故弄玄虚。
“你这脑袋也是!”瑶咂咂嘴,“行军作战,命都朝不保夕,为何要带上那些令人烦心的贞人、巫人?鬼戎各部族从来不信这些,翟国军中自然也不会带着贞人、巫人作战。血肉翻飞,同袍战死,强敌环伺,无处可逃,会有多少惊魂失魄之人?这种人勉强活下来,没什么心思的,会变着法天天给人卖弄;心思重的,便会成为你这般模样,将经过的所有,相关不相关的,统统一笔勾销。
“我听军中贞人、巫人交出心底说,心思重的,实际并非自己定要疯疯癫癫,他原本是怕别人知道,怕别人触及他的伤痛。譬如被蛇咬了,有人心存余悸,见到井绳也会吓得要死;但有人正好相反,便是撞见剧毒五步蛇,也会视若无睹。心思更重的,耳朵好端端,但却失聪。那便彻底无救了。你还好些,耳朵尚且管用。”
“嘿嘿,闻所未闻!”姬曼子心中已然有些不屑。
“但我却闻到了,不得不闻到。也是你造化,正好遇到我,我正好有一壶足以让你深睡并能轻松撬开你心底的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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