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救一人难于复一国第1/2段
是否跟随瑶前去解救大月狐，对姬曼子来说并非一个需要掂量抉择的问题，因为他十分肯定自己做出了这一决定，并且清晰记得自己决定之时的急迫，未做任何考虑的那种急迫。尽管遇瑶之前的所有人所有事，仿佛浪打沙画般无影无踪，他还是觉得自己对于已然决定之事，从无反悔的先例，即使决定大错特错，亦必一错到底。
但他没有即刻回答在瑶看来貌似需要艰难抉择的提问，让他困惑的是，自己与那位与大月狐私定终身的族长之子，何以如此相似。瑶的话再也明白不过，大月狐之所以对族长之子心生嫉恨，无非源于他的极度冷漠——能否出兵、救不救得狐国是一回事，有无此心则是另外一回事，结果也许并无不同，但在大月狐看来则有天壤之别。
也许，族长之子应该将他不能两顾的境况告知大月狐。以瑶所述大月狐的性情，未必会心生嫉恨。但，一取一舍之间，以取为舍的说辞，绝非他姬曼子的性格，想来也不是那位族长之子的性格……
瑶看到姬曼子脸色呆滞，但却眼神飘动，已知他并非纠结于是否去救大月狐，乃是混沌于他自己的身份。此时若强行让他认同，自然不可。根深蒂固的心疾，因其人魂魄元气尽失，其病体心思，往往会一如孩童般空明，由空明而重归魂魄元气尽失前的混乱，再将种种混乱分别厘清，方能重建其魂魄元气。他眼下仍在重归混乱之初，达到彻底混乱，仍需在他见到大月狐后才有可能。
在此之前，还须一步步保持其心思混乱状态不失。想到这里，瑶慢悠悠道：“凡事有因必有果，每个人的每个决定，也必有其根本之因，便是孩童也无不如此。比如襁褓幼子决定要哭，大人们通常会认为，幼子不是饿，便是身上哪里欠舒。其实，在很多时候，幼子哭闹不休，只不过想让他娘来抱——幼子想回到他的来处。初生幼子未必识得父母大人之貌，但总有一种神秘力量牵引着他，或许是气味，或许是触感，或许只是他娘首次抱他入怀的姿势。此时若是换作他人来抱，断然难止其哭闹。不但不能止其哭闹，说不定哭闹得愈加厉害。
“诶！姬曼子，你明白么？贞人、巫人说，此为人之本能。人之本能！嗨嗨！我在问你呢。你怎么一碰根本问题便装聋作哑！”
姬曼子正自一边苦思冥想，一边听瑶的温润但却一如天书般的言语，忽闻她厉声喝问，陡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的眼睛不但直直盯着瑶的唇齿，且忽地迸出两滴泪，登时不知所措。
瑶伸手将他两滴眼泪接住，放在眼皮下端详着。“方才忘了，姬曼子没有见过他娘。你身为姬姓鬼戎翟国那位族长之子，未曾见过亲生之母——不知生母为谁，也无甚奇怪。问题也许便在这里。你不知生母为谁，但必有奶娘。你幼子之时，执着回到你来处的本能，不会因为奶娘而失去，除非你一小便是只吃马奶。
“我猜想，你奶娘满足了你幼子之时的本能，本能已然种在了你的心中。但在你脱离本能的执着时，你明白了娘奶并非生母。所以你才会在梦中一遍遍幻想生母，长大了，梦幻会变少，但不会没有，尤其在你遭受非人可忍受的心痛之时。明白么？”
姬曼子瞪着眼睛点点头，虽然觉得瑶之所言未必与己有关，但道理一清二楚，他能听得懂，而且自己确实刚刚梦见娘。“我明明看清是娘大喊着追打我，但她的模样，我……”
“这也没什么。”瑶见姬曼子的眼珠又在飘忽不定，陷入了心思混乱，遂趁机继续道，“你记不得你生母的模样，梦中的娘便是彻底的幻象——是你渴望你娘疼爱你的感觉。感觉你明白么？你梦见你娘追打你，便是渴望得到她的疼爱。就像你听到大月狐三个字便两眼放光。在我告诉你大月狐身份之前，你几乎什么都不记得，但她就在你的心底深处。不是她的模样、声音等等在你心中，而是你对她的深深愧疚，这种感觉就像。问题也许便在这里。你不知生母为谁，但必有奶娘。你幼子之时，执着回到你来处的本能，不会因为奶娘而失去，除非你一小便是只吃马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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