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话 寒梅胜雪慰飘零 （6）第2/2段
他躺在血泊里，仍然不死心地圆瞪着双眼。族长看着那双眼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儿子怎么不像他这样？
虎瑞只是边野牧民的儿子，这一刀没把他砍死，但为他带来了隆重的后福。族长要把自己的十女儿嫁给他，并封他为开国将军，白颊立国，每名勇士都以白灰在脸颊绘上烈火图腾，誓以白颊族名绵延勇士之血，燎融北境雪原。
十公主白宫怜嫁得风风光光，虽然夫婿不是天生贵族，却收到了不计其数的牛羊与珠宝作为贺礼，她年纪最小的弟弟妹妹，因为白宫枞用木头刻了一对小人儿，白宫萼生了很大的气。
“姐姐为什么是跪着的？”白宫萼气得要死。
“十姐就是这样啊。”白宫枞不知道她生的哪门子气。他废寝忘食地雕刻了小两个月，才完成这样一对逼真的木头人，虎瑞将军手提长斧，虎虎生风。十姐白宫伶花容月貌，双手交叠在膝上，跪坐在地，偏头微笑。
都是他花心思悉心观察的，姐姐和姐夫平素就这样，半点错没有。
“你给我重新刻！刻一个两个人手挽手的。”白宫萼干脆把刮刀扔在了他面前。
“十二，你当我是神仙吗？吹口气就能变出来！”白宫枞瞪大了眼睛，嘟囔道，“再说他俩从来都没手挽手过，我刻不出来。”
“不行！就要一个手挽手的！”白宫萼的眼睛里蓦地就转了泪，声音带着细微的哭腔，她平常悲喜波动不大，难得见她如此激动，“喜欢的人就会手挽着手！姐姐跟我说的。”
白宫枞见她竟然哭了，有些不知所措，呆呆地说道：“可我没见过手挽手啊，这怎么刻呢……再说重新刻一对要两个月，那时候已经赶不上十姐的大婚了……”
更何况白宫枞不能理解刻一对根本不像他们的木头人有什么意思，虎瑞将军平时都这么神气，走路大步流星，笑起来震耳欲聋，他实在想象不出来他牵着一个女子时的眉目表情。
好在十姐白宫怜并没有十二这么矫情，拿到白宫枞连夜悄悄送来的一对木头人，她偏着头淡然地微笑，就像他雕出来的木头女子的笑容一样轻柔又温暖。
“雕得好细致呀，枞的手真是与众不同的。”白宫怜拉过弟弟的手，温柔地赞许。
“父亲说我提不起大刀，没骨气。”白宫枞有些垂头丧气地握紧了拳头，“所以只敢偷偷送来，要是被他看见肯定要揍我的。”
“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姐姐姐夫以后都会护着你的。”白宫怜把他蜷起来的手抚平，像是安慰他也像是自言自语，“也许你以后做了国主，就不会有这么多战火了，人们可以放马牧羊，种花的种花，刻木头人的刻木头人，你说多好。”
白宫枞低头想了想，觉得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确实很好，咧开嘴没心没肺地笑了。
“萼儿怎么没跟你一起来？你们俩不是常在一块儿吗？”白宫怜觉得奇怪。
“哼，她生我气，气我不是神仙。”白宫枞抓起姐姐的手，恳切地说，“十姐，还是你最好了，从来不生气。我跟十二去嵬林里找木头，她偏要去看雪狐，我不敢走远，走了一半要折回来，她也会生我的气。”
白宫怜也假装生气地肃起脸。“你俩胆子也够大的，两个人随从也不带就往嵬林里扎，迷路了怎么办。”
“我也是这么说的，十二说树会告诉她怎么走的，不用担心。”
“枞，十姐不在身边，以后你们两个要互相照应。”白宫怜叹了口气，盯着年少的弟弟说，“你有十个姐姐心疼你，你却只有萼儿这么一个妹妹，你要好好疼她。”
白宫枞懵懵懂懂，他也不明白什么是疼人。大概就是不跟她生气，以及由着她的性子吧，他这么盘算着，点了点头。
到白宫萼长到十三岁，白宫枞都是这样纵容她的。这一年虎瑞的烈火势如破竹，一举攻下了司六出的国都白夜城。大概这世上都是福祸相伴，虎瑞鲜血屠城，像恶鬼一般血洗了司六出的王殿，白颊年迈的国主却无缘目睹这一幕后的白颊荣光，他遥遥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把象征权力的戒指套在了十五岁的白宫枞细瘦的手指上。
被战争激出燃烧的兽性，自以为天下无敌的虎瑞大笑着，带着一身洗不掉的血腥气，横抱着锦衣华服的司空碧入了将军府，尚且没有人知道这美貌的女子是一只半妖。
十二公主人生里遭遇的白夜第一次来了，太阳不会落山，永无止尽地悬在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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