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赤壁之战第1/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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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子年八月十五,洞庭湖江口上,江面波澜不惊。落日余晖间,数千艘艨艟战船被镶上金边,整齐划一排列在万顷金波之畔摇曳。

  及夜将至,琴声忽传入耳,来自高楼之颠,时而铿锵如剑,时而幽怨如诉。守夜的士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听到琴声,不仅没有陶醉其间,反而更打起了几分精神。

  月上楼头,一辆造型精巧的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了危楼之下。帘开处,但见一头戴蒙纱白笠、身披大氅、形容纤弱的女子下车后款款登阶而上,手中还提着一个小木篮。高楼之上风突劲,那女子不由紧握扶栏,缓步攀登。

  楼台西侧是突出江面的宽阔望台。女子攀上台阶,但见一白袄深衣的人影正独自抚琴。与那硕大浑圆的皎月相比,那人的背影竟被完全浸没在月轮之中,恍若不是坐在望台之上,而是临于月上抚琴一般,身姿飘逸如月中仙。

  白纱之下,女子点着绛唇的嘴角温婉一笑,放下竹篮,朝那人飘然而去。琴声忽止,女子惊讶一瞬,复又笑靥如初,随后朱唇轻启,如水般的嗓音道:“你耳朵也太灵了些。”

  那人转过头,竟是一张俊朗如峰的面庞,眉如流云,目似繁星,玉山倾倒,唯有那唇上浅浅的髯须,和略有凸节的大手,显出此人历经的沧桑。那人回眸一笑,温润如玉的声音道:“夫人不远千里来看我,让我如痴如狂,一连几日都在此盼候,怎会陶醉于琴音,忘了去听夫人靠近的脚步声呢?”

  那女子听闻,笑着摘下斗笠,露出一头如瀑秀发,以一素帕束于其中,垂至腰间。她三步并两走上前,一头扑入那人怀中动情道:“周郎⋯⋯”

  时隔九年,周瑜已是统领整个江东的前部大督,除孙权本人外兵权最高之人,麾下统御两万水军,七千战舰,坐镇巴丘前线,督军洞庭湖,令三千里荆州胆寒。约莫去年此时,他刚亲率大军直捣东山再起之后的黄祖大本营,阵斩其首级,祭于孙坚、孙策灵前,了却了孙策未完成的心愿,也令刘表闻风丧胆,自此白巾加额,一病不起。距离拿下荆州,完成当年孙策去世前与之立下的约定,仅剩一步之遥。

  周瑜宠溺地抚了抚小乔的背肩,问道:“孩子们可都还好?”

  此时的小乔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身材却依然窈窕可人,一颦一笑尽显倾国之色,一举一动亦是端庄娴静,丝毫不逊于她的姐姐大乔当年的风采。唯有那不经意上扬的嘴角,显出与大乔不一样的俏皮来。

  “还说呢,听说我要来军中看你,循儿吵着闹着要跟来,就连刚足岁的胤儿都啼哭不止,可是让我费了好些功夫才安慰好。这起子顽劣劲儿,倒真是一点都不像你。”小乔说完,窃笑着看向周瑜。

  周瑜朗声笑道:“夫人那是不知道,兴许为夫小时候也这般顽劣呢?”

  “不的,自我们成婚后,你小时候的事,我可是已经听周婶讲了千百次了。”小乔看向周瑜,眼神中满是浓情蜜意。

  周瑜耸了耸肩笑道:“我本想替夫人负荆,谁料夫人竟如此自觉。既然不是我,那夫人说,这是随的谁呢?”

  小乔美目一嗔道:“你说谁顽劣?好啊你,离家几个月,胆倒是变肥了,竟然编排起我来!”说着两人混闹起来,小乔做出一个飞石的手势,却并没有石子飞出,而周瑜却十分配合地躺倒在地,随即二人都开怀大笑起来。

  将小乔送回了由侍女专门侍奉的女眷营帐,周瑜一个人迈步回了自己处理公务的大帐,看着铁制的屏风上以磁石摆出的兵要舆图,心情却不复方才那般轻松。年初时得江北报探,曹操远征乌桓归来后,在邺城开凿玄武池,大练水军。加之今年六月汉献帝刘协迫于曹操淫威废置三公,任命其为丞相,此必是曹操欲南下长江,吞并荆州之举。若要完成自己当年与孙策许下的宏愿,荆州决不能落入曹操之手,否则不仅大业难成,一旦曹军顺江而下,江东亦危在旦夕矣。想到这里,周瑜不由握紧了手中攥着的刻有“曹”字的棋子,似要将其捏得粉碎。

  正当此时,帐外传来一阵马嘶声,周瑜的心登时一紧。久居军中,周瑜凭马嘶便可分辨出是报探的加急快马。如此中秋之夜,若非万分要紧之事,必不会漏夜送来。难道曹操已发兵南下了?

  帐帘霍然掀开,侍卫三步并作两步将密信呈上,乃是亲启之件。周瑜立即拆开,随后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药瓶,取下塞子滴在竹筒内取出的空无一字的白纸上,但见纸上渐渐浮现出八个隶字来:“刘表病逝,琮即其位。”

  尽管已料到几分,周瑜的心弦仍不由颤动了一下。刘琮乃是刘表幼子,其长子刘琦已颇得刘表帐下老臣拥护,只是不讨刘表本人的喜欢。有袁谭、袁尚兄弟相争之谶在先,此举必将为荆州的覆灭埋下祸根。若曹操此刻也得到这消息,怕是要按捺不住了。

  周瑜立即将密信在案旁的蜡烛上付之一炬,随后挥笔写就了一封新的密信,交给侍卫道:“加特急发回主公处。”

  侍卫躬身领命,大步流星跑了出去。周瑜走出帐,但见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夜空不知何时已现乌云滚滚,那一轮偌大的明月,正渐渐被其吞噬。

  目睹此情此景,周瑜不惧反笑起来。若是曹操果然南征,那人也一定会有所动作,这对他而言就是上天赐予的绝佳机会。九年来,他一直在等这个机会,为孙策报仇雪恨,如今终于等来了。

  汉水渡口,天方擦亮,一蓑衣男子牵马站在竹筏之上,船夫手持长蒿站在船尾,正一下下将竹筏撑过江面去。

  此处乃是自荆州渡江北上的必经之所,寻常来说渡客并不少,但这么大清早就有人渡船,还花了重金让自己立刻开船,可见此人的确不同寻常。

  “客官这么大清早就忙着赶路,怕是有要事在身罢?”见四下无人,船夫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来。

  “啊,确实如此。昨夜刚收到家书,说父亲病危,故而着急赶回江北去。扰了您生意,还望见谅。”

  方才见此人出手极为阔绰,给的银两早已够买下整条船,若是天天都能被这般“扰了生意”,高兴还来不及,怎还轮得上“原谅”?船夫笑了笑,又问道:“客官哪里人?听口音不像荆州人士。”

  “是了,我本清河郡人,后因家父那辈获罪抄家,曾一度隐居庐江采药为生,此次来荆州,便是做些药材生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长木修,或者如今更该叫他张修。自九年前丹徒渡口设计毒害孙策以来,他与其姐张清一跃而成为曹操最为信任的耳目。当年曹操与袁绍相持于官渡,若是彼时孙策还活着,以其兵力之鼎盛,又有周瑜运筹帷幄,恐怕北上袭取许昌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自此之后,每当曹操欲兵指何处,或将谁视作眼中钉,他便要先行潜入,暗行破坏之事。然而这次讨伐荆州,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曹操请缨执行的任务。

  “你说,要为孤拿下荆州?”曹操用狐疑的眼神盯着俯首叩拜的张修,问道。

  “不敢。只有丞相才能拿下荆州,臣能做到的,不过是为丞相拿下荆州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准备。”

  “哦?是何准备?”

  张修起身一揖,答道:“刘表如今年事已高,却迟迟未订立继承人,因其宠溺后妻蔡氏,故而偏爱幼子刘琮,嫌弃长子刘琦,但碍于废长立幼于礼不符,终不能下决心。然则蔡氏有吕后之心,希望在刘表去世后伙同其弟蔡瑁及其党羽把持荆州大权,而刘琦内有老臣拥立,外有刘备支持,必不会坐以待毙。故而臣只需以曹丞相密使身份投奔蔡氏,助其除掉刘表,再伪造传位刘琮的遗嘱,则荆州必乱。届时,臣再以许以刘琮手下重金,利用其劝说刘琮归降丞相,则丞相可不费吹灰之力,将荆州一举收入囊中。”张修说完,再拜。

  “可孤如何知道,你不是去投敌的呢?”曹操冷笑一声,又问。

  张修起身,眼神毫不闪避,坦然接受着面前这几乎统御了半壁江山的枭雄那如同凌迟般的目光:“丞相之威严,如同日月一般,加诸海内,五州皆服。此乃一统天下之兆,谁都不可能与之争锋。修自认并不愚钝,又怎会弃明投暗,放弃丞相而转投其他呢?”

  两人对视片刻后,曹操大笑起来,张修心里的石头这才微微放下。侍奉曹操这样的人难于饲虎,就连张修也没有十足把握,恐怕一个字不小心,就要身首异处。即便如今回想起来,张修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回忆罢,竹筏已渡过茫茫江面靠岸。张修回身对船夫一揖,走下竹筏,翻身上马,向北绝尘而去。

  船夫吹着口哨将竹筏撑回南岸,不慌不忙地从凳子下面掏出竹篾和刀笔,刻道:张修已离开荆州,戊子年八月十六日。

  讨伐黄祖之战方结束不久,此时的孙权正在柴桑,故而第二天一早,周瑜的信便呈到了他手中。九年过去,孙权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有些懵懂骄矜的少年,而已蜕变成威震江东的吴侯。虽无孙策那般沙场破敌之武功,但若论御人谋事,权衡利弊,丝毫不逊于他兄长。

  包括张昭、鲁肃在内的几位谋臣便匆忙应召而来,参与议事。孙策死后,鲁肃在周瑜的引荐之下开始为孙权效力,很快便若是彼时孙策还活着,以其兵力之鼎盛,又有周瑜运筹帷幄,恐怕北上袭取许昌便如探囊取物一般。自此之后,每当曹操欲兵指何处,或将谁视作眼中钉,他便要先行潜入,暗行破坏之事。然而这次讨伐荆州,是他第一次主动向曹操请缨执行的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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