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芒果消失的小屋第3/4段
“那你能跟我说说具体怎么做吗?对了,我还想问你一下,最近课上到哪了?”
他把上上周的一张数学卷子拿到了我面前,我自然看到了他的分数。两年前我也考过一次这样的成绩,还是期中考试。搁在更早以前,瞧见这种分数,爸爸在卷子上签完字是要骂我的。更早的那回,弦弦为了帮我,把我试卷上的名字改成了他的。这根本骗不了人,我和弦弦的笔迹完全不像,潦潦草草、歪七扭八的字一眼就被识破了。他以为我是偷偷换了弟弟的卷子,一怒之下撕了它,打了我。我哭着跑进房间里,把自己闷在枕头下面,但还是能听到弦弦在跟爸爸解释。他没打他,甚至没骂他,反倒是跟他说,你哥这成绩以后可怎么办?要去扫大街了。你小子能帮他改名字,还能帮他高考吗?能帮他上大学吗?之前我只是有一点点委屈,听到这话便气得要死。弦弦的拖鞋啪塔啪塔迈进房门后,我猛地起身拎起枕头砸他,不停地砸他,像个疯子一样,边砸边骂,仿佛想让他知道爸爸刚刚打我打得多疼。他没还手。他想还手的话,我铁定又要再挨一顿打的。他只是把房门锁上了,在我爸听到躁动冲过来敲门之前。他隔着房门骂我,要我立刻把弟弟放出来,还威胁要把我赶出家门,家里留一个就好了。他越说我越气,砸着砸着哭了,累了,丢开枕头,瘫到地上喘气,抽着鼻子。你害死我了,我瞪着他。他蹲下来,从身后抱住我。我看到他眼睛也红了,对我说,扫大街有什么不好的,要扫,我们俩一起扫。
但两年前那次期中考试,我拿着卷子找爸爸签字时,他没打我,也没骂我,气都没生。只是用大手拍拍我的脑袋,说下次好好考。
我跟涛涛讲了规范和技巧,却感觉这种帮助相当有限。很明显,他得到这个分数更多是源于没有掌握一些重要的知识点,所以在讲解后面几道大题时我感到了吃力。米乐跟我讲题,我总能一点就通,似乎心有灵犀。实际上,是我们对一些公式与定理都了如指掌了。就好比在球场上相互沟通,一句“倒三角”或者“传中”就能让同伴了解意图。然而不懂球赛的人听起来肯定云里雾里。涛涛对那些知识点本身掌握得就不是很充分,更别提如何运用了。
“你们小学老师没讲过这个定理吗?”我问。他偏着头,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
麻烦了。老班恰恰默认了同学们都懂,所以也没在课堂上讲,毕竟“一中的学生都是优秀的”。他总说一节课只有四十五分钟,老感觉时间不够用,想必不会把宝贵的课堂时间匀给“小学就教过”的内容。
更麻烦的是帮他看英语试卷。涛涛不会音标。他说小学英语老师只管默写和讲题目,几乎没怎么教过他们口语。这太糟了,虽然并不算意外。米乐就和我说过,他的英文名,四个老师能有四种读法。一些老师自己的口语水平都不敢恭维,而且除了课堂外,很多学生也找不到练习口语的环境,他们的家长或许也只知道26个字母,没法辅导。不会音标,除了死记硬背以外似乎再没有别的学习方法——连单词都读不出来呢,更别说课文了。我读到单选题的一个选项,congratulation,涛涛忽然打断我,说你再读一遍。我紧张了,仿佛我成了老师,读出的是世界上最纯正标准的英语。非常勉强地念了以后,他在试卷上记下了“康古埃出雷身”。我很难过,边帮他划着课本上老师讲过的重点边想怎么办。听米乐说,他们班有一个男生,数学很好,语文也不错,就是英语很差。他也是外省来的,他们那边五年级才学英语,所以基础就比较薄弱,入学考试英语只是将将及格。但期中考试已经能考到80分了,原因是他在周末请了一对一家教,专门补习英语,一上就是一下午,课间也总缠着老师问问题。有这样的态度,能进步并不奇怪。
但不是所有人都能请家教,也不是所有人的性格都能使他们贴着老师不放。大家都在努力奔跑,但每个人的起跑线并不是完全划在一起的。如何是好呢?涛涛起码还能和我聊聊,而那些跟他差不多、甚至不如他的同学呢?一中很小,世界很大。老班总说江元每年有五万人参加中考,一分就是多少多少人。五万不是个数字,那是五万个和我一样的初中生,背后是五万个家庭。我在哪里?涛涛在哪里?我们身前身后的人在哪里?他们都从学校里获得了改变命运的知识吗?不知道。有个诗人活了四十年,不也不清楚自己在世界上干什么吗?
“大致就是这样了。你是明天回学校吧?到时候你有不会的地方直接问我或者叶芮阳就好。叶老大今天也想来的,但是老刘的车塞不下了。要是我们都不懂,就回宿舍一起问米乐。”划完了重点,我合上课本,递还给他。
“谢谢。”他再次向我道谢,“但是……”
“嗯哼?”
“我有点怕米乐。”
“啥?”这是我今晚听到的最难以置的名字改成了他的。这根本骗不了人,我和弦弦的笔迹完全不像,潦潦草草、歪七扭八的字一眼就被识破了。他以为我是偷偷换了弟弟的卷子,一怒之下撕了它,打了我。我哭着跑进房间里,把自己闷在枕头下面,但还是能听到弦弦在跟爸爸解释。他没打他,甚至没骂他,反倒是跟他说,你哥这成绩以后可怎么办?要去扫大街了。你小子能帮他改名字,还能帮他高考吗?能帮他上大学吗?之前我只是有一点点委屈,听到这话便气得要死。弦弦的拖鞋啪塔啪塔迈进房门后,我猛地起身拎起枕头砸他,不停地砸他,像个疯子一样,边砸边骂,仿佛想让他知道爸爸刚刚打我打得多疼。他没还手。他想还手的话,我铁定又要再挨一顿打的。他只是把房门锁上了,在我爸听到躁动冲过来敲门之前。他隔着房门骂我,要我立刻把弟弟放出来,还威胁要把我赶出家门,家里留一个就好了。他越说我越气,砸着砸着哭了,累了,丢开枕头,瘫到地上喘气,抽着鼻子。你害死我了,我瞪着他。他蹲下来,从身后抱住我。我看到他眼睛也红了,对我说,扫大街有什么不好的,要扫,我们俩一起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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