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妈妈的来信,失去的时间…第4/4段
从那天起,蒲云就转到了我们班上,那帮人再没找过他的麻烦。有时我怀疑,是他们俩成绩很好,那五个人成绩不好,老师才会相信我们。
之后,蒲云似乎成了弦弦的小跟班。下课吃饭放学都粘在他身后,上厕所都要一起去。也正是如此,他三番两次地想要加入球队。教练没肯要他,说宁缺毋滥。我们俩帮他说话都没用。他确实一点基础都没有,身体素质也差得很,跑两圈下来就气喘吁吁,完全不适合体育运动。所以,每个周三周五训练的下午,他就一个人趴在操场的围栏上默默看着我们。慢跑时会悄悄跟在后面,训练结束了他便走过来跟弦弦一同加练。说是加练,其实是弦弦像个幼儿园老师一样手把手地教他所有的基础动作,从传球开始,再到盘带与射门。蒲云的一身本事都是弦弦亲自传授的。有时赵蕤和施振华也会留下来加练,久而久之,大家就都熟悉了。那时的周三周五都是两点半下课,训练到四点半,依然云淡风轻,天蓝蓝的,操场绿绿的,学校里安安静静,只有球鞋踢到皮球上的闷响。阳光洒下来,把一切照得那么美好,好得像一场遥远得不必醒来的梦。之后的之后,教练发现蒲云有了点进步,更发现他是左撇子,惯用脚也是左脚,最终还是把他收下了,虽然更多时候只叫他搬水、送球、递餐巾纸。蒲云唯一谈得上出色的就是踢任意球,那也是弦弦教他的,徒弟自然比不上师父,队里已经由弦弦和吴闻达来包办定位球了,教练也不可能只因为他任意球踢得好,就把一个进攻上不去、防守回不来,体能只有十几分钟的球员派上场。
然而弦弦总跟蒲云说,你别把自己看得太低了,你比所有人想得都要强,小看你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我原以为那只是句普普通通的鼓励,直到我发现蒲云把这句话当成了人生格言,还在长跑成绩超过我的那天说了出来。弦弦真坏,蒲云还真信了他的鬼话。我本来只是倒数第三,结果变成倒数第二了。
从倒数第一到倒数第三,蒲云付出的努力是难以想象的。他过生日那天,请我们俩还有赵蕤跟阿华去肯德基。吃着吃着,他忽然感慨,半年没吃过汉堡和炸鸡了。大家都很诧异地问为什么,他有些不好意思,说为了瘦一点。每天放学后也都能看到他在操场上不停地跑啊跑,仿佛在追赶着自己的影子。
四五年级,弦弦愈发成为球队里的明星人物。无论是成绩、球技还是人缘,弦弦都非常好,朋友们相当尊敬与爱戴他,但弦弦从来没有“老大”的架子,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过要当什么“老大”吧,这也让大家更亲近他。有一阵子,大家都调侃我们球队不是某某小学校队,而是“柯佩弦队”,接连有好几场比赛我们无法打破僵局,最后时刻都是靠弦弦利用个人能力,踢出一脚惊世骇俗、毫无道理的世界波取得胜利。“你永远都可以相信柯佩弦”,仿佛只要他在球场上,比赛不到最后一秒就绝不会有定论。蒲云还写过一篇作文,把弦弦吹得天花乱坠,什么身披五彩圣衣,脚踏七色祥云,完全是一副盖世英雄的样子。现实中没有什么五彩圣衣和七色祥云,但是弦弦轻描淡写地打进技惊四座的入球后,总会在绿茵场上纵情奔跑,他披着灿烂阳光的背影一定在每个人心中挥之不去。
大家也挺尊重我的。但我想,他们的尊重并不是因为我自己有多好,只是我有个优秀的弟弟吧。弦弦是他们的朋友,我是弦弦的哥哥,总要给朋友一点面子的。就像蒲云总是喊弦弦弦哥,顺带也喊我大哥,仿佛我是“老大”。我只是年纪比他们大而已。所以,有时我并不是很乐于跟我弟弟的朋友们相处。蒲云还好,毕竟我们俩都互相为对方挨过揍,也一起在检讨里说过“下次再也不敢了”。阿华是我训练时的搭档,他练射门,我练扑救。赵蕤嘛,我没为他做过任何事,他也没为我做过什么,可他却想分走我的弟弟。每次察觉到这一点,我就想不顾一切地把弦弦夺回来。他是我弟弟,只属于我一个人。就连弦弦自己也是这么说的,最好的朋友是哥哥,永远都是哥哥。
但世界上是没有“永远”这个词的。没有不散的宴席,一切都结束于五年级的十一月初,我们的十一岁生日刚过去不久的一个夜晚。我离开了球队。阿华几次邀请我回来,我都没有答应,连比赛都不愿意去看。
蒲云转到了阿华他们班,还在继续踢球。后来,听一个平常不太熟的同学说,蒲云越踢越好了,在球队里拿到了主力位置。有一场关键的比赛,球队在最后一分钟获得了一个任意球。蒲云站在球前,在绵绵细雨中轻轻助跑,用一记洞穿了雨幕的落叶球将皮球送入球网。这个精彩万分的球进了之后不久裁判便吹响了哨子,在对手的惊愕与队友的欢庆之中,蒲云跪在地上,哭得伤心极了,比以前受人欺负时还要伤心一万倍。大概是这样吧,或许是雨比想象中大。我听说的,那段破碎的时间模糊不清,我也不知道自己记的东西是真是假。我只知道那段过去的时光不会再回来,可如今它宛如一面碎裂了又粘贴好的镜子,带着无数裂纹重现在我的眼前。
失去的时间找到了我。这次好像无路可退,只有迎上去和它拼一拼了。我也有我自己的目标,虽然当时我还不能把它彻底讲清楚。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