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治愈及之后第2/4段
手臂有电流穿过的感觉,暂停了思考的我睁开眼睛,看到医生竟把脚顶在了我的腋窝里,并拽着我的胳膊,也许这是拔萝卜的姿势?我还没来得及问这是要做什么,就听到了一声不沉闷也不清脆的“咯嘣”。疼痛是在所难免的了,然而在此之后,随着医生微微转动我的手臂,那种缠绕了一个多小时的阴郁似乎退散了。他将这条胳膊交还给我,让我自己动动,我起初不敢乱来,绝对没有关公刮骨疗毒后的“伸舒如故”,但即便是战战兢兢的挪移,都使得我的信心一点点恢复:复位成功了,我好起来了。
我不由得对医生说,您真是神医,华佗在世。他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小事一桩,你起先放松一点就会更快的。然后他便问了我为什么不想打麻药,我实话实话,怕伤脑子。黎彬讲他也听过这个说法,好像刘伯承元帅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在眼睛做手术时没打麻药,赢得了“军神”的称号。结果我们俩被普及了医学知识,麻醉是分局部麻醉、区域阻滞麻醉和全身麻醉的,拔牙的时候也会打麻药,那就属于局麻。在手术过程中,人只要是处于清醒状态,就不用考虑伤不伤脑子的问题。
我要是早点问就好了。真丢人。
除此之外,我还收获了关于脱臼的处理与康复知识。大致就是我要戴吊带,把左边的胳膊固定起来,和骨折了吊胳膊有一点点像吧,但不用打石膏。忽然想起来,还有二十天不到就期中考试了——好在伤的是左手,我是右撇子。我至今都不知道怎么左手写字,倒是左脚踢球还懂一点。而考试后我们就要在主场迎接新建中学,剩下的三场比赛场场都是生死战,少拿一分都可能小组出局。于是我问了医生过多久才能好,他说伤得不算重,吊带要吊两到三周,胳膊一个月内能恢复。那什么时候可以恢复体育锻炼呢,我继续问。他说一个月后就可以做恢复性练习了,但要适量,不能过于剧烈,篮球排球羽毛球都别碰。万一养不好,很可能会频繁脱臼,一年脱四五次的都有。他说得轻描淡写,我心里吓得不轻。一次脱臼就把我折腾得要死要活了,一年要有好几次,那我真是生无可恋了。
所以穆淡今天跟我聊治疗的事时应该是很严肃的吧。几个小时前我还意识不到病痛给人的折磨,那种肉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碾压。刚刚真有过那种念头,想把这条只带给我痛苦的胳膊卸掉。这种灰色的想法在疼痛从四面八方挤压我的时刻出现得是那么自然而然。人真的会屈服,会被打败。我有什么资格叫别人坚强呢?连当个啦啦队都不合格吧。
我跟医生实话实说了,问了我什么时候能回赛场,能保证不再出任何问题地回赛场。医生说这要看个人的恢复状况,你伤得不算厉害,但也得谨慎,起码要两到三个月吧,最好在明年再考虑上场比赛的事。
两三个月?最后一场比赛应该是十二月上旬,肯定不会超过15号。这是给了我最终判决:赛季报销了。
黎彬弄到了吊带,和医生一块七手八脚地给我戴上了。吊带是白色的,有点像个护腕,再大一点的话就成盾牌了,它稳稳地把我的胳膊托住,垂在胸前,带子搭在了右肩上。从镜子里看,我还真有点像个在左臂上悬挂了一副长盾的战士,如果脸和外衣外裤没那么狼狈的话。医生还吩咐了我,要多吃水果蔬菜,睡觉可以放下吊带,但不能压迫受伤的手臂,洗澡时不要动作太大……我和黎彬谢过他离开急诊室时都快十点半了。我在手机上告诉穆淡,都解决了,休息一会就来找他。
我们俩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今天耗费的精力实在太多,而所有事发生得又太快。早上一个人走出寝室门,我绝对不会想到踢完比赛后我和穆淡都会报销,也不会想到那个困扰了我三年的秘密终于被揭开。等等,我忘记了米乐。划开手机,他一整天都没给我发一条消息,在所有的群里也都没讲话。他爷爷到底怎么样了?
我正想问呢,黎彬打断了我的输入:
“柯柯,你现在还生我们的气吗?”
我关掉手机看向他,那种谨小慎微而又游离不安的眼神难以引起我的愤怒,何况胳膊不疼以后,我就冷静多了,现在除了失望以外没有什么别的情绪。
“没怎么。”
“对不起呀。”
“算了,你都说了几遍了。只能说我运气太差了。”我耸了耸右肩,“对了,多少钱呀?”我确实挺关心钱的问题。黎彬家是什么条件我看在眼里,虽然不让他付钱可能会让他良心不踏实,但我还是确认一下到底多少比较好。毕竟要是因为医药费弄得他明天早饭都没得吃,我自己也感觉说不过去。
“钱我来付就好。毕竟责任是我们的。”
我歪着脑袋看了看面前的墙壁,想了下措辞,调转过来问他,你的生活质量会受影响吗?老实说,问完我就觉得有点蠢,太文绉绉了,不像是日常生活里的说话方式。而且“生活质量”这个词,好像是我作为“过得更好的人”的专属用语?对我来说,生活要有“质量”,黎彬呢?
还好吧,不会连饭都吃不上的。他的回答让我更为“生活质量”这个词感到愧怍了。
沉默了一会,黎彬问我,是不是今晚我更讨厌他妈妈了。
“难道我会喜欢她吗?”一脸苦笑。
又不说话了。
我咬了咬自己的嘴年要有好几次,那我真是生无可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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