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去非洲吧”第2/3段
不是每个人都能像黎彬这样时来运转的。也不是每个生了大病的人都能像穆淡这样康复,还能以如此强大的生命力再次站到球场上的。他们一定付出了我难以想象的努力。所以,如果要重新来一次,的确会更难以想象吧。太难了。
我走神了,手差点被烫到。他们还在聊,黎彬必然在鼓励穆淡。
“那就说好了,如果遇到了,谁都别脚下留情。”电话那头说。
“好啊,等你们输了,我会来安慰你的。”我抢在穆淡之前说了一句。
“欸,柯柯好久没说话了呢,我都快忘了你也在旁边。行呀,要是你们输了,我也会安慰你们的。”
“我才不要呢。”我说。穆淡帮我穿上了病号服。我认真起来了,似乎忘了自己的手还得吊着,也忘了我们现在小组出线都岌岌可危。我只想在球场上堂堂正正地和黎彬比一比,一个球都不让他进。
“听见没有?我们队长才不需要你安慰呢。他可是队长呀。”穆淡露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尽管只有我才能看到。对,我是队长,就算一晚上哭了三次,我还是队长。
“我明天再来看你们,早点休息吧。”
说过晚安后我挂了电话,带着半干不干的衣服跟穆淡回了病房。都快十二点了,他身体本来就不好,我还拖了他那么久。赶紧睡吧。我去卫生间洗了脚,把外套披在病号服上,他先爬上了床,我轻轻搬过一把椅子,想趴在床尾。然而我看到他把自己挪到了床的一侧,留出了一块空地。你不上来吗?他问。我说趴着挺好的。早晚凉呢,你这样肯定感冒。本来胳膊就伤了,再生个病不是更难受吗?他这话很管用,我都想到未来至少一个月内米乐天天帮我系吊带的情景了。不可以再给任何人添麻烦了,包括我自己。
乖乖躺到床上,穆淡分了一半被子给我。忽而发现他拿着我脱到了床头的吊带,似乎在研究。片刻之后,他探身到床头,从书包里翻出一只马克笔来。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说想写点东西,就像电影里有人会在伤者的石膏上画画一样。我说,那可是我的东西呀,你怎么没经过同意就动手动脚。他说放心,不会乱写的。我没再说什么,反而有些期待地望着。他转了转眼珠,在吊带白色的那一块空处用花体写了一行字:Don Quijote de la Mancha。问他什么意思,说是堂吉诃德的名字。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说,《堂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在战争中受过伤,伤的就是左手。我说,我在周老师的社团课上听同学讲过这本书。塞万提斯老惨了,不仅受了伤,还做过俘虏,回国以后还入狱好几回,饭都吃不饱。就算写出了世界名著,生活却从没改善过,最后贫病而死。你这是咒我吗?其实我没生气,只是想看看穆淡怎么回答。而且也不用咒,我够倒霉了。他低低地说,不是,就觉得挺好玩的。好了,睡觉吧,我说。[1]
穆淡关上了小灯。黑暗中我向右边侧卧,和他背靠着背。不太习惯。我一向很认生,不喜欢和别人同床睡觉,即便是熟人,除非与对方非常亲密。我一直把穆淡当成球队的头号球星,从没想过和他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即使贴得很近,我还是和他有距离感,难免紧张。熄灯以后,整个病房里平缓的呼吸与间或出现的咳嗽愈发明显。我好像坐上了一辆摇曳的火车,车上凝结着昏沉的睡意,孩子在雾气模糊的车窗上疲惫地画着太阳。我不知自己会驶向哪里,也不知需要在哪里下车。穆淡更不知道吧。但是……我和黎彬做了许多努力,或许他已经打消了跳车的念头。明天一早学学会来,我可以用仅存的右手拍着胸脯告诉他,一切都好好的,像我们俩约好的那样。
是不是该保持清醒?困意在催促我,内心告诉我坚持。明天学学就来了,后天周老师肯定也会知道。在挚友和亲人面前,人或许难有结束自己生命的冲动。他的机会在一点点流逝。万一我和黎彬没有成功打消那个黑暗的念头呢?一分钟的黑暗不会让人失明,但万一在这一分钟的失明中,人选择了被打败呢?
不可能直接问穆淡他现在的想法。我要等待,要守候,再次化身为躲藏在草丛里的猎人,监视着睡梦中的大地,直到太阳再次升起。或许这就是我赎罪的机会,我没有办法把弦弦带回来了,但决不能让穆淡离开我们。
“柯柯,你睡不着吗?是不是太挤了?”轻声从背后传来,好像还有一点光。我在紧张中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我想起了一首诗,我妈妈很喜欢的。刚刚提到了塞万提斯和堂吉诃德,我就想起来了。就记得一部分了,所以用手机查了一下,找到了。你愿意听吗?”
点头。
“呐喊着作战非常英勇,
但我知道,
乖乖躺到床上,穆淡分了一半被子给我。忽而发现他拿着我脱到了床头的吊带,似乎在研究。片刻之后,他探身到床头,从书包里翻出一只马克笔来。我问他要干什么,他说想写点东西,就像电影里有人会在伤者的石膏上画画一样。我说,那可是我的东西呀,你怎么没经过同意就动手动脚。他说放心,不会乱写的。我没再说什么,反而有些期待地望着。他转了转眼珠,在吊带白色的那一块空处用花体写了一行字:Don Quijote de la Mancha。问他什么意思,说是堂吉诃德的名字。我不明白为什么。他说,《堂吉诃德》的作者塞万提斯在战争中受过伤,伤的就是左手。我说,我在周老师的社团课上听同学讲过这本书。塞万提斯老惨了,不仅受了伤,还做过俘虏,回国以后还入狱好几回,饭都吃不饱。就算写出了世界名著,生活却从没改善过,最后贫病而死。你这是咒我吗?其实我没生气,只是想看看穆淡怎么回答。而且也不用咒,我够倒霉了。他低低地说,不是,就觉得挺好玩的。好了,睡觉吧,我说。[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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