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冠军之心第1/3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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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鬼,你给大哥解释解释,跑哪去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这大概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以大欺小吧。其实昨天就知道卢卡回来了,所以我便跟米乐还有老叶偷偷商量,要给这个小家伙翻译翻译什么叫作惊喜。趁乐奔不在,我们仨在更衣室里将卢卡堵到了墙角。那一副仗势欺人的样子,还真有了些“校园霸凌”的味道。又一次,卢卡怯生生地把缩在袖子里的手抬到脸前,紧张地从翘鼻子里喘着气,像一只温顺待宰的小羊羔。

  原来欺负人这么有趣呀。我相信了心有灵犀,我们仨居然不约而同地憋不住笑出了声。演不下去了,随即便揉着卢卡的头发说是开玩笑的。“队长!坏蛋!”他哼着,从角落里跳起来,轻轻地把我往后顶了几步,也笑着揉起鼻子来。

  当坏孩子真不错,可惜爸爸从小见到我干一点坏事都会收拾我,我才被迫当了一个好孩子。

  “My bad.”他眨着绿色的眼睛,眉头却皱了皱,有些无奈地反坐在椅子上,仿佛骑着一匹黑色的矮脚小马,“但你们要相信我,好不容易回来,差点就不回来了。”

  其实我们基本能猜到原因。中国太远了。经历了这次事故,无论是亲人,还是重新回到家中的卢卡,他们都从一场漫长的梦中惊醒。我太任性了,爸爸妈妈也纵容我。卢卡说。我是他们的小王子,要什么有什么。意大利、德国、瑞士,只要想去就能去。爸爸小时候没能过上这种自由自在的生活,就把想拥有却没能拥有的东西全都给了我。妈妈呢,只要是儿子下定决心,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我走了那么远,听了那么多故事,追寻着老人们四处漂泊的脚步,却偏偏忘记了漂泊在外本身对亲人的伤害,尽管他们从未对我提起。我从没见过爸爸妈妈当着我的面哭过,在孩子面前,父母必须且永远要坚强。但这次不一样了。从泪水中,我意识到他们很害怕——不但害怕失去姐姐,也害怕失去我。我也想起来了,一家人很久都没有守着那个有些年代且不再会点燃的小火炉看报聊天了;也很久没有听爸爸妈妈对我说晚安,亲吻我的额头,然后缩进被子里,等待他们在木地板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了。我突然觉得,我要留下来,哪也不去,就留在爸爸妈妈和姐姐身边。以后我还会长大,还会离开,这是命中注定。既然以后分别的日子那么久,为什么现在还要继续漂泊在外呢?拥有亲人的时间是有限的,这次事故提醒我了。

  所以,我想,我要留在维也纳,起码把中学读完吧。我不小啦,过几年就上大学了。我们家人在外面流浪的时间很长很长,我该在家里安安静静地呆一会了。

  “可你为什么又回中国了呢?”

  “我在这里的故事还没有结束。我不是骗子,答应过别人的事就一定做到。”

  卢卡永远是这么一副认认真真的神态,带着那份稚气和天真。不过,透过那对绿色的眼睛,我能感受到的是深沉而具备力量的情感。

  但没有什么是永久和恒定不变的,我们都会长大变老,情感和心态也可能改变——虽然这些事还好远好远。当下离我们最近的无疑是退出球队的倒计时。它从加入的第一天就开始了,只是遥远得让我们没有感觉,直到涛涛告诉我他将离开的那天。如今轮到我们了,不只是初二学生,还有卢卡。故事还没有结束,但总有结束的那一天,拖延是无效的。人聚了就会散,像生了就会死。卢卡,他为了返回家里而离开我们,又为了离开我们而返回中国。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像不停地打着圈圈,其中的逻辑与理由剪不断理还乱。大概他回来不只是因为诺言,而是与我们相处的一些时刻让他对这里同样有了家的感觉吧。

  卢卡,我很理解你,我自己也经常到处走啊走,总想安安稳稳地停下来呢。米乐说。不过,我也挺羡慕你的。想停就能停,想走就能走,真的无牵无挂。我呢,要么走,要么停,停下来就走不动了,也许一辈子就只能停一次吧,永远得走在路上。

  卢卡抓住了米乐的手掌,让他把自己的身体从凳子上拉起来。要去训练了。

  人到底是为了返回而出发,还是为了出发而返回呢?想不明白。我只知道,我们必须战胜北川。这样能多聚一会——哪怕只有一会也好。此外,也有机会更优雅地离开,虽然它无可避免。

  大概是在那个时候,我偶然而模糊地想过一种可能的状况:如果我们最后拿到了冠军,却成为了一切的终点,我们在捧杯以后不复存在,再没有登上赛场的机会,那这个冠军的意义是什么呢?使我们眷恋的是绿茵场上代代相传、永不褪色的青春、激情、活力与生命,还是那一两枚闪耀的奖牌?要是拿到了冠军却失去了其他的所有,空空的奖杯该安放到哪里?

  然而,我无法预料,这个毫无来由一闪而过的设想会在几年后变成黑色的事实。

  一周后,我第三次来到了北川中学的体育场。像去年一样,我们在穿过梧桐树林时看到了最先赶到球场热身的内田高德和安东佑。一定是习惯了,他俩会最先到场。“比你优秀的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比你优秀的人比你更努力”,这么望着,也许又该自动思考我国足球和日韩的差距了。但我没有想到这些,因为安东佑的手臂上缠绕着黑纱,这也是我第三次在球场上见到它了。我们面面相觑,终于没有上去询问。也许是礼貌,也许是不知如何开口。

  岳隐告诉了我们真相。她关注着北川中学的校队公众号,不久前有一篇推送,是哀悼一位去世球员的,他在安东佑的家乡球队效力。他是怎么去世的?自然有追问。应该是自杀吧,新闻和推送里都这么说。自杀?为什么?可能是网络暴力。啊?他前段时间出过一次大的失误,自住了米乐的手掌,让他把自己的身体从凳子上拉起来。要去训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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