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至暗时刻第4/4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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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齐没错。他下半场的两次兜射都接近完美,一次是被我扑了一下打到了门柱上,另一次是直接旋转着飞进了死角,但因队友犯规在先被判无效。李天城也有一次近距离的推射,角度其实很刁钻了,他的射术没有问题,我是用本能反应伸脚挡出的。我们的防守做到了极致,但在理附排山倒海的进攻下渐渐难以为继。闫羲在前场陷入了隐身,而我们也几乎控制不了球权,根本无从给他输送炮弹。持续被压迫的情况下,骆驼背上的稻草越加越多,“不妙”的味道慢慢能被每个人嗅到了。

  但谁能想到先发生的是比丢球乃至被淘汰恐怖得多的事呢?

  一切开始于一个后场长传,艾尼瓦尔争到了球,将它顶给边路的阿齐。球在空中飞,和理附队长争顶的是米乐。身高上还是有些差距,起跳过程中,阿齐的手无意中打到了米乐的脸。裁判没吹。球落到了两人身后,他们接着抢。吃了亏的米乐从身后用脚去捅球,手上应该也有点动作,我没看清,真的,米乐自己说有。不是很大,起码没怎么用力。球没捅到,阿齐有点失去重心,人往前方倒了,而身后绊到他的米乐同样失去了平衡。

  “我的脸被打了一下,挺疼的。以前也被人打过,也是脸,狠多了。大人打的,我没还手。这一回,可能因为你是同学吧,我就很恼火。我现在肯定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当时确实急了,何况我们压力太大了。我不是找借口,真的不是。我知道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但我真的真的不是要使坏,我绝不希望任何人出事。对不起,对不起,我宁愿这种事落到自己头上也不想让它落到你身上。”

  米乐是我最好的朋友,这不容否认,大家尽可认为我是在帮他说话:我觉得那不是一次恶意犯规,黄牌都够不上,每场比赛都会有十几次这样的犯规。要是有录像就好了,我们就能像判断福勒的真实意图一样判断米乐动作的性质。但还好没有录像,没人有勇气去看几秒钟后发生的事。

  偏偏是平平无奇的犯规带来了灾难性的结果,但并不能因为没有恶意就为自己开脱。恰恰是在阿齐往前面倒的时候,上半场跟他吵过架的那位理附队员正赶来帮他争抢球权。来不及收脚了,他们撞在一起。

  撕心裂肺的惨叫。难以相信,阿齐这样温文尔雅的人会发出令人如此毛骨悚然的声音。裁判慌忙吹停比赛,所有人都被那可怕的声音定格在了原地。爬起来后,阿齐的队友像海难中看到轮船的幸存者,疯了一样地挥舞双手召唤大家。而米乐起身后只是望了一眼,便如一只受了巨大惊吓的小动物,抱着头跪到地上嚎啕大哭。

  认识两年了,米乐在我面前哭过好几回,但我从没见他崩溃过,而且是这种被彻底摧毁了的崩溃。我自己都快忘了人会陷入这种绝望了,即便类似的情况在我身上发生过。那天我将自己死死地锁在房间里,在下铺的阴影里缩成一只刺猬。姐姐在门外,大概是跪倒在地上,边哭边敲打着门,无限地哀求我放她进去,求到最后嗓子都哑了,像灌进了几吨沙子,全部的尊严被榨得一点不剩。我以为自己在初中逃出了这种黑暗的阴霾,它却在我把三年时间走了大半后幽灵般再次降临,出现在我最好的朋友身上。

  但受伤的是阿齐呀。不止一个人哭了,恍惚间听见的。可唯一在承受身体上痛苦的人只有他。我该怎么描述那种疼痛呢?我不知道,自己不曾体会过骨折的味道,脱臼就足够令我崩溃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恐怖的扭曲。黄老师讲过藤野先生给鲁迅改人体解剖图。藤野先生说,画得是好看,但实物不是这样的。而我见到的一定比鲁迅先生画的图更不像人体。伤成这样,完全超出了初中生想象的边界。

  场边虽然备有担架和校医,但救护车得现等。大家停在体育场的跑道上,几乎都是互相搀扶着。米乐跌在了我怀里,只站了不到一分钟就站不稳了,渐渐改为蹲下,最后又控制不住地趴到了地上,用胳膊肘遮住红透了的眼睛。而救护车还他妈的不来,我们每个人都在命令自己不要看了也不要想了,可眼神和心灵却始终逃避不开。妈的,阿齐居然就这样躺在那里等救护车,真是荒唐。而我呢,我又是什么都做不了,既帮不了阿齐,也帮不了米乐,只是滑稽地将自己的身体盖在他身旁,像玩老鹰捉小鸡一般罩住他,害怕他再看到也害怕对手来报复。冲我来吧。我不还手,不还手的。我这样想过。

  但受伤的是阿齐呀,躺在担架上等救护车的也是他。

  “一中22号,暴力犯规,红牌。”

  阿齐被接走后,裁判恢复了比赛,第一件事就是对还趴在地上的米乐掏出了那张象征极刑判罚的卡牌。一切都结束了。即便晋级决赛,米乐也不可能出现在我身边和我并肩而战了。但当时的我没想到这个,大脑里还时不时回放着那个恐怖的时刻。 本章节已阅读完毕(请点击下一章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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