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比赛还没有结束。”第1/3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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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半场补时17分钟。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过这么长的补时。而我们居然还必须在场上把这场噩梦般的比赛踢完。

  或许那张红牌不是对“暴力犯规”的惩罚,反而是对米乐的保护——他根本没法继续留在场上了。而和阿齐撞在一块的理附同学也在比赛重启后的第一时间被换下,他没回替补席,抱着脑袋跑向了更衣室。上半场被他指着鼻子骂的人一转眼就被呜哇呜哇轰鸣的救护车接走了,如此短暂而迅猛的冲击瞬间便能将人吞没。飞来横祸又一次在生活中击中了我们,我们身处其中而又无能为力,在经历的同时旁观。

  扑闪黑色翅膀的魅影已在不远处再度等待我了,它曾一次次逼近我,甚至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笼罩了我的生活。应该感谢自己还留在场上,还得注意理工附中疾风怒涛般的攻势,我没来得及想起某些过去的事。

  也感谢那张红牌让对手惊恐之外的愤怒被转移成了比赛的动力。理工附中的同学们为受伤的队友而战,可想而知,剩下的时间里他们将不惜一切代价取得胜利。李天城将队长袖标戴在了手臂上——阿齐在被抬上救护车时亲手将它摘下递给了他。对理附的14号而言,这宛如战友在倒下牺牲前将红旗递到了他的手上。理工附中红色的球衣像喷吐的火舌,从球场一端熊熊蔓延到了我们身边。一边是壮士舍命、气贯长虹的猛攻,另一边则是近乎苍白的抵抗。我们的斗志极度涣散,球到了每个人脚下都控不住三秒,许多本能轻松完成的技术动作纷纷扭曲变形。闫羲在边路居然直接停球停出五米远,川哥的解围也变成给对手的乌龙传球。更糟糕的是,明明背身拿球时居然直接被李天城抢断了,后者从左边杀入禁区。这种情况下,明明通常会紧贴对手,持续将他往底线那里赶。而我只要堵住近门柱,防守对方打向远门柱的射门就行。这一招屡试不爽,上半场时我和明明就配合着防住了艾尼瓦尔的一次攻门。但这回明明的身体却明显发软,蹬出去的几步都缺乏力量,转瞬之间被李天城甩到了身后。形成单刀球了,毫无对策的我只能勉强出击。但此刻的我早没有了上半场的那股勇气,甚至不知该做出什么动作——我害怕又有一位佩戴队长袖标的对手倒在地上。扑向了皮球却不知所措,仅仅是一瞬的迟疑,理附的代理队长脚踝一抖,先出一脚将球捅到了一旁。

  完了,我被过掉了,背后什么都不剩下了。李天城虽有些踉踉跄跄,但仍用不太习惯的右脚完成了攻门。球速不快,缓缓滚向了球门。几乎是过线了三分之二,甚至更多,我不清楚。总之叶芮阳将自己甩倒在地,球被他勾了出来,随后杀到的卢卡在被艾尼瓦尔撞翻之前将球踢出了底线。理附的球员和观众都举手抗议,示意球已完全过线。裁判没有表示,随即被几名身着红色球衣的球员团团围住。我茫然地拉起了倒在地上的叶芮阳和卢卡,手轻轻搂了下他们的腰,老叶却出乎意料地用手指戳了下我的肚子。我陌生地望着他,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疑惑。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动作。失常的不只是我们的状态与情绪,连最普通的行为都沦陷了。

  在理附开出角球之前,明明对教练席转动了手指。换人的请求。我有些羡慕地看着他走了下去,即使他万分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其实这不过是我想临阵脱逃时的一厢情愿——可以想想,受伤的要是蒲云或者阿华,我恐怕连像明明这样在场上继续坚持一两分钟的勇气都无法拥有。伙伴们都在身边,但无助的恐惧还是淹过了我的头顶。像是必败之战里困守在战壕的士兵,硝烟和沙土一次次将我们掩埋,又随着震颤大地的炮火与轰炸从尚在呼吸的躯体上抖落。危机来自任何一个方向,我们终将被埋葬在这里,可却未被告知毁灭将在哪一分哪一秒降临。

  如果说上周五十四中在七打八的情况下更坚定了自己的意志,那现在少打一人的我们甚至连活下去的欲望都不明显了。干脆让理工附中晋级吧。这个念头居然从我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或许其他人也想到过。真的还有人想踢下去吗?至少我想回更衣室看米乐,立即、马上。上次他受了伤我都没第一时间陪在身边,何况他刚刚整个人都崩溃了。没人能忍受得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在身边抽搐一般挣扎。如果可以,我也想哭,也想用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胸口堵得慌,藏在里面的心又在不断开裂,一瓣瓣。我陌生地望着他,他的眼睛里也充满了疑惑。他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动作。失常的不只是我们的状态与情绪,连最普通的行为都沦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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