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为之第1/4段
“黄老师,我们可以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说吧。”
“为什么有的人知道一件事注定要失败,还会义无反顾地去做呢?”
“‘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吗?这是个很好的问题。这要看具体的情况。有些人可能只是莽撞和愚昧,不能真正看清楚事情的本质,也没有独立地思考过做这件事的后果。但有的人不一样,在明白自己要付出的代价以后,他仍觉得有必要也有责任去做,那件事对于他的意义超越了任何利益、成败与得失,不能以所谓的理智或情感来衡量。或是说,是他的生命指引着、督促着他坚定不移、奋不顾身地走向某个地方,通过这种方式,他也找到了自己活着的价值。于是,他能够接受无论如何努力可能都是一无所有的结果,愿意背负他人避之不及的苦难与折磨,人之所以了不起,大概就是有这种崇高而悲壮的精神。
“但是,要清楚一点,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必须经过独立而慎重的考虑,要能够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一个人的选择不只会影响他本人,也会影响身边的一切。鲁莽而狂热地抛开自己和他人会对每个人造成伤害,包括自己。何况,有时看似坚如磐石的信念并不一定经得起检验。时刻反思自己,必须确认目标是不是那么值得为之付出的。约瑟夫·海勒就曾写过,‘任何值得为之献身的东西当然也值得为之活下去’。”[1]
“那么,老师,和刚刚说的相比,如果一件事有很大可能成功,我们愿意为之拼搏努力、自强不息,绝不半途而废,但它又有一定的风险,我们也看在眼里了,是不是应该坚持到底呢?”
“你们俩好像话里有话。有什么问题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的。”黄老师笑笑,胳膊抱在胸前,看出了我们的小心思。六月的阳光穿透玻璃,温暖而有节奏地和办公室窗前绿色植物的影子跳动着。
决赛被推迟到了六月下旬,比之前整整晚了一个月,听说是阿齐受伤带来的结果。他的手术相当顺利,不过按照明明爸爸的意思,想要恢复正常行走还要过几个月的时间,起码得到初三开学才能抛开拐杖吧。最好的消息应该是不会影响他以后的生活。这件事的影响比我们想象中要大,承担压力的不只一两个人。据说是组委会和家长害怕在小中考前再次出现这样的意外,也是为了让学生们全身心投入中考的前哨战备战经过反复协商,赛事被推迟到了考试之后。这倒不让我们意外,毕竟考试才是学校生活的重中之重,其他的东西向来只能为它让道。那一阵子米乐做过几次噩梦,说梦到阿齐的生物地理只分别得了17分和16分,最后中考填报志愿的时候正好差了几分,没考上他想上的中学。第一次梦到的时候米乐哭了,哭着哭着就醒了,爬下床来找我的时候把我吓了一大跳。这可能是米乐做过的最恐怖的噩梦了。
我们经常在周五或周六去看望阿齐,起初几次还很难为情,后来渐渐放松,像朋友一样有说有笑了,还玩过他的拐杖,根据他的提议看了好几回赵本山的小品。还记得他开过玩笑,想把拐杖改成担架,让我们抬着他去考试,这样聪明的智商就能彻底占领高地。但是……这样的描述是有些轻佻的,事实可能沉重得多,只是阿齐在那时没有告诉我们。几年后我才知道为什么他没让任何朋友在做手术的那天来看他——他哭了好久好久,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疼。疼得没法吃东西,没法睡觉,更别说什么看书学习了,根本就不可能。兴许穆淡也经历过吧,这是他那天唯一想到过的积极的东西。
而我们呢?只能在这种痛苦的外围打转转,完全不能真正去体会和分担。我们遇到的只是虚幻的噩梦,他人的处境却和地狱没什么两样。
日子还在往前走,我们将自己堆进了生物地理讲义里,用一张张试卷和一次次抽背来麻痹自己。考试在本校进行,它到来的那天平淡无奇。我们没有失眠,也没有怎么焦虑,考前还去走廊尽头的水池那里洗了衣服。揉、搓、拧,反反复复,水花四溅,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将每条小短裤和每只小袜子一一确认无误地挂到阳台上后,我们才不急不慢地背起书包出门。整个过程也没什么值得记述的,那只是一个会在生命中重复无数次的普通下午,铃声响起后也不曾有什么波澜,似乎没有那么庄严神圣。
而考前一周却发生了件令人心碎的事。清晨,米乐拉开了长长的窗帘,阳光照得我们眼睛发酸,好像橙汁刺进了眸子。那时我们还不知道,照常升起的太阳之下,我们斜对面的女生宿舍发生了什么。姐姐告诉我,她是我们的小学学妹,比我低一级,才初一。只要想知道,我一定能知道她的名字。弦弦说不定还见过她,毕竟他担任过检查卫生与眼保健操的工作,认识的人很多。我们难受了很久,还在那栋楼下面晃荡过,一术的那天来看他——他哭了好久好久,不是因为害怕,只是因为疼。疼得没法吃东西,没法睡觉,更别说什么看书学习了,根本就不可能。兴许穆淡也经历过吧,这是他那天唯一想到过的积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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