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尾声第2/3段
“你们等一下,我去找小白给我们拍吧。”岳隐叹了口气,迎着还没有消退的歌声走出了房门。有人会陪她一道去的,仿佛共同穿越枪林弹雨。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姐姐问了学学,叶君放是不是他们乐队的主场。不算吧,他摇摇头,只能说偶尔来帮帮忙,家离得太远了。那么,你看我可以吗?姐姐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欸?学学有些诧异。而姐姐轻轻的哼唱彻底打消了他的疑虑。又是那首You belong to me,像一朵缓慢的云彩。I'll be so alone without you. Maybe You'll be lonesome, too.它止息了海浪的喧哗,仿佛明亮的晴空与蓝天对每一滴海水的祝福。我们似乎遗忘了场外的乐声,被姐姐送上了穿行云间的飞机,舱内光洁温馨,一尘不染,阳光像柔软的毯子盖在身上,直到岳隐她们的脚步在走廊里响起才如梦初醒。
学学再度拨动琴弦是两个星期以后的事了,那次是在校门口。打印好的照片和签上了每个人名字的10号球衣被递到了卢卡手上。我一向不喜欢拍照,但在那个苦涩的下午,还是在图片中留下了尽量饱满的微笑。此去经年,千山万水,不知今生是否就此别过。一辈子中的遗憾已经够多了,还是给同伴在看着照片回忆时多留一点快乐的东西吧。也许再过几十年、一百年,卢卡的后人会再次来到中国,根据一张照片寻找长辈生活过的痕迹。我们的历史又翻出了新的一篇,它不再像百年前那样惊心动魄,但同样是一代人真正活过的日子。或许在对后人讲述时,我们能说,在这个时代,我们的生活比自己的前人更包容、理智、自信、幸福,也没有忘记继承他们的勇气与信念。而你们的生活将更加美好,所有善良的人都将成为朋友。
卢卡将他的试卷递给我看了。66分,整整一年来唯一一次语文考试及格,他做到了。作文写得很长很长,是关于我们的故事。不得不说,他的字还是那么丑——也许他已经很努力地去写了吧。我留下了它,将文学社最新的一期《猎人与轻骑兵》送给了他。“Cazador till I die”、“丈夫志四海,万里犹比邻”这是写在扉页上的话。
卢卡的家人也要回欧洲了,带不走的除了时空不能阻隔的记忆与情感外,还有那只三脚小猫。它有了新的主人。给它起个新的名字吧,我们不再叫它“小可怜”了。卢卡对乐奔说。在离开中国的那个晚上,绿眼睛的男孩突然觉得他们给这只中国小猫取的名字并不合适——他们并不知道它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苦难还是欢乐,也不知道它对过去是无怨无悔还是怅惘不已。人对每一个生命与他们的过去都要有足够的敬畏与尊重。乐奔答应了,之后也把它照顾得很好。听说川哥和他的小妹妹经常去找它玩。在此之前,小姑娘主动和哥哥把鹦鹉还给了阿齐。有的人和动物回到了原点,像兜了一个大圈。一切都像之前一样,但又一定不会像之前一样了。好在,这一次我或许可以说,他们的结果都是好的。
Auld lang syne,苏格兰诗人罗伯特·彭斯整理的民歌,这是学学弹给卢卡的曲子。在中国,它有个耳熟能详的名字——《友谊地久天长》。和一年前相同,学学的表演还有安可。于是响起了每个中国人都知道的那首歌,作词者是为了我们写过校歌的弘一法师。但学学调换了歌词的顺序,初听时让我们多少有些疑惑: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他被徐牧踹了一脚,才按照正确的顺序重唱了一遍。踹得好。他非要弄得那么伤心,虽然我们大家也都很伤心。但既然分别那么久,能见到的这几分钟还是要高兴一点的。卢卡趴在后窗上朝我们眨着绿色的眼睛,栗色的头发被车窗贴平,渐渐消失在远去的公路上。吉他的声音却始终不停,似乎是在等待他彻底走远,我们才能忘却这送别的音乐。
到了初三以后,日子一天天没什么变化,上课下课写作业。伤心了一段时间,但退出校队好像也没太受不了。生活没有那样翻天覆地。下一个清明节,我回了一趟爷爷奶奶家,第一次重新见到了他。姐姐陪着我。一条小河在我们身后流淌,隔开了眼前一座座坚实的城堡与另一个喧嚣、繁忙、转动不息的世界。那天晚上,我呆在独自一人的房间里,翻看着他最喜欢读的那几本书。在那么小的时候,他就开始读这些人了吗?而且是那么津津有味。大家总觉得弦弦是个阳光开朗、热情洋溢的男孩子。这没错。但他的内心同样细腻,如他在这几本书里密密的圈点勾画。
有一个故事令我印象深刻,是一个自私的女人和一个自私的男人在兵荒马乱时代里的经历。战争爆发前,他们曾经过一段极高的墙,男人望着墙,想到了地老天荒,想到人类整个文明或许有毁灭的一天,但这堵墙可能会留下。如果到了那时,他们俩还能在墙下相遇,彼此间可能会有一点真心。之后,他们在战争的废墟中结合了。女人得到了想要的东西,男人依然没有太大改变。而这段患难的经历却也足以让他们做个十年八年的夫妻。“到处都是传奇,可不见得有这么圆满的收场。胡琴咿咿哑哑拉着,在万盏灯的夜晚,拉过来又拉过去,说不尽的苍凉的故事——不问也罢!”[2]和他们差不多,我也被成全过,但代价都太大了。我在历史上的地位也没什么微妙,更谈不上什么传奇,只是个被踢到桌子下的蚊香盘。
但是,在初中开始的那段日子里,我还没有太过自私,没有那么目标明确地和人相处。我还有了新的主人。给它起个新的名字吧,我们不再叫它“小可怜”了。卢卡对乐奔说。在离开中国的那个晚上,绿眼睛的男孩突然觉得他们给这只中国小猫取的名字并不合适——他们并不知道它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苦难还是欢乐,也不知道它对过去是无怨无悔还是怅惘不已。人对每一个生命与他们的过去都要有足够的敬畏与尊重。乐奔答应了,之后也把它照顾得很好。听说川哥和他的小妹妹经常去找它玩。在此之前,小姑娘主动和哥哥把鹦鹉还给了阿齐。有的人和动物回到了原点,像兜了一个大圈。一切都像之前一样,但又一定不会像之前一样了。好在,这一次我或许可以说,他们的结果都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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