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尾声第3/3段
我还尚未知道生命之外的世界,没有亲自找到羊群、风、银河或是更大的湖或花园,但我知道了人不能让自己永远地停留在镜子的迷宫里。
“不过这天晚上他不能长久和固定地去想某一件事,不能把思想集中到某一件事情上去;而且现在他也并未有意识地作出任何决定;他只是有这样的一些感觉。生活取代了雄辩,思想意识里应该形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种东西。”[3]这便是我那天晚上后来的感受。除此之外,我也知道,“他不可能不付出代价就获得新的生活,还必须为新生活付出昂贵的代价”[4]。
我不清楚那一夜自己有没有睡着,或许是睡了整整一个晚上。我梦见了什么?高大的墙伫立于硝烟,山顶石球落下后的余响,冲向风车的马在旷野上长鸣,失明的流浪者拄着快要断裂的拐杖?可能是的,可能都不是,而是山岳河流、日月星辰或百万雄兵。当然,也许只是每个认识的人的脸庞。唯一让我坚信的是,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还没有真正升起时,有一只鸟儿跳到了我的窗前。优雅的深蓝色羽毛从背部流淌到长长的尾尖,它扭过头来望了我一眼,便轻轻拍打了两下镶嵌了蓝边的翅膀飞走了。
时间又过了好久好久。几乎可以用“十年”这个词来描述初中的事了。那时的我们是最可爱的,有时候甚至希望能永远停在那里呢。姐姐说得不错,那一天可是“三世同堂”。此后我们也聚过很多次,大多数人也都在身边,只是再没有凑齐过了。好在都还有联系,没有疏远到忘记了彼此的名字。我上个月遇到了涛涛,他说准备结婚了。原来我们都这么大了。对了,我还以为叶芮阳会是我们中最早结婚的人呢。毕竟除了姐姐他最大嘛。不过,他们也不急。
我仍然记得从初一跨到初二的那个暑假。我们头枕绍兴的小桥流水,谈论着彼此的理想。不,聊的其实大多是自己以后想要做什么,只有学学和穆淡说的才算理想。我还真想过,学学会不会有一天变成中国的鲍勃·迪伦或是约翰·列侬。当然,他现在也很好。而且,乐队也没有正式解散。
我们离想做的事都近了不少,但会不会离理想越来越远呢?还是那句老话,“千万别跟人说事儿,说了你就会想起每个人”。不仅会想起每个人,还会让人觉得自己老了。但不该这么老气横秋的,人生也才刚刚开始嘛,哪怕有时我们会有一眼能望到头的错觉。
如今想重新做回那个小男孩是不太可能了,即便尝试去描述它,那也只是描述一个镜像的镜像。光在镜子里反复折射,我看到的也不过是自己眼睛中的倒影。所以,不如大大方方地承认这一点:失去的时间已然失去,没有办法真正地重现。但是,它没有消失,它还可以通过各种方式在某个瞬间短暂地闪烁在我们身旁。我“醒着,读着,写着长信,在林荫道上来回不安地游荡,当着落叶纷飞”,想要找到的就是这么一个可以凭借着它度过一生的瞬间。我们很幸福,不是那么大的时候认识了,彼此付出过全部的真心。“一个好的回忆,特别是儿童时代,从父母家里留下来的回忆,是世上最高尚,最强烈,最健康,而且对未来的生活最为有益的东西。人们对你们讲了许多教育你们的话,但是从儿童时代保存下来的美好、神圣的回忆也许是最好的回忆。如果一个人能把许多这类的回忆带到生活里去,他就会一辈子得救。甚至即使只有一个好的回忆留在我们的心里,也许在什么时候它也能成为拯救我们的一个手段。”[5]而现在,面对着你,我在年纪轻轻时便找到了这份顿悟:“原来是生命,而非死亡,才是没有止境的”[6]。这么说或许有些唐突,会让你十分意外,但我不想等五十三年七个月零十一天,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何况也许哪一天我就会毫无理由地死去。我有独立生活的能力与勇气,也有清醒的理智,以及那份装满旧日时光的情感。真正进入一个人的生活是困难的,它有太多我们不能承受的轻与重。而我已做好了准备,像猎人,像轻骑兵。我愿意陪伴着你,直到从山林和战场回到家乡。[7]所以……
“柯柯,不,韦韦,你越来越啰嗦了。”
(全书完)
[1]歌词大意:
我已付出了代价
一次又一次
我服了刑
但没有犯罪
我犯过了一些
严重的错误
我自作
自受
但我都熬过来了
[2]张爱玲《倾城之恋》。
[3]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
[4]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
[5]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
[6]加西亚·马尔克斯《霍乱时期的爱情》。
[7]这里化用了罗伯特·路易斯·史蒂文森的墓志铭中的一句话:
Here is the sailor home from the sea,
And the Hunter home from the hill.
结束啦! 最后的话是对谁说的就不点明了。称呼柯佩韦为“韦韦”的不只是姐姐,还有他其他的家属哦。如果谁成为了“家属”,是不是也会这么称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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